良久的沉默之后,女帝武明空那双深邃的凤目中,终于透出几分疲惫。
她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安内?”
赵奕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故作高深地沉吟了片刻,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姿态,活像个准备兜售祖传秘方的大忽悠。
“陛下,攘外安内,讲究的是一个先后顺序,一个轻重缓急。”
“更重要的,是得对症下药。”
他顿了顿,抬起眼皮,慢悠悠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臣敢问陛下,这镇南王武德,有几个子嗣?”
女帝眼中闪过一抹不耐,但还是回答了。
“西个。”
“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就对了!”
赵奕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陛下您想,西个儿子,可镇南王的爵位,只有一个。”
“这不就巧了吗?”
女帝的瞳孔微微收缩,她何等聪慧,瞬间就明白了赵奕话里的深意。
手足相残,骨肉相争。
自古以来,便是帝王家最常见的戏码。
她点了点头,示意赵奕继续说下去。
赵奕见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更是来了兴致。
他站起身,走到御案前,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
“陛下,臣有一计,此计,非但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镇南王,更能将所有宗亲王室,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此计,名为……”
他拖长了语调,最后缓缓吐出三个字。
“推恩令。”
“推恩令?”
女帝重复了一遍,凤目中满是询问。
“何为推恩令?”
来了!
装逼的时刻,终于来了!
赵奕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站在讲台上,对着台下唯一的学生,传授着屠龙之术。
“陛下,我大周律法,向来是嫡长子继承制。王爷的爵位和封地,只能由大儿子继承,其他的儿子,啥也捞不着,只能当个富贵闲人,心里能没点怨气?”
“而这推恩令,妙就妙在一个‘恩’字上。”
赵奕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魔鬼般的光彩。
“陛下可以下旨,不是命令,而是‘恩准’。”
“恩准各地的王爷,可以将自己的封地,分给自己的所有儿子。嫡长子继承王爵,其他的儿子,也可以封侯,有自己的一小块地盘。”
“您看,这是多大的恩典啊!陛下您体恤王爷们舐犊情深,不忍心看他们别的儿子受委屈。这是阳谋!是天大的仁政!”
“那些王爷们,他们能拒绝吗?他敢拒绝吗?他要是拒绝,就是不爱自己的其他儿子!那些没分到好处的儿子,能不恨死他?”
“所以,他们只能含着泪,笑着接受您这份‘天恩浩荡’!”
赵奕越说越兴奋,唾沫横飞。
“可结果呢?镇南王偌大一块封地,被分成西块。下一代,这西块又被分成十几块。”
“不出三代,曾经能跟朝廷叫板的藩王,就变成了一群只能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斗鸡走狗的小地主。他们自己内部就先打起来了,哪还有精力和胆子,来威胁您的皇位?”
“陛下您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不用花一分钱,一兵一卒。”
“您只需要坐在龙椅上,颁布一道圣旨,然后泡上一壶好茶,慢慢欣赏他们自己把自己玩死就行了。”
“此计,兵不血刃,杀人无形!”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女帝武明空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嘶——
这狗东西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这哪里是推恩令?
这他妈是绝户计啊!
其手段之狠,用心之毒,简首令人发指!
她看着赵奕,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半晌,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这……就是你的计策?”
赵奕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心中一阵暗爽。
小样儿,吓傻了吧?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那不老实的眼神,又一次不受控制地,从女帝那因为震惊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扫过,最后,定格在她那张因为错愕而更显娇艳的红唇上。
然而,这一次。
他被抓了个现行。
女帝的目光,猛地从他脸上移开,与他那肆无忌惮的眼神,在空中精准对撞。
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奕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可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到来。
女帝脸上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笑容,妩媚,又带着极致的危险。
她放下了茶杯,身体前倾,将那惊心动魄的曲线,毫不掩饰地展现在赵奕面前。
一股淡淡的幽香,瞬间钻入赵奕的鼻腔。
女帝朱唇轻启,声音慵懒,又带着一丝调侃。
“赵爱卿。”
“你的计策,很毒。”
“你的眼神,很色。”
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声响,每一次,都敲在赵奕的心尖上。
“朕在想……”
她的声音愈发玩味。
“是该先用你的毒计,去收拾那帮乱臣贼子呢……”
“还是该先把你这双不老实的眼睛,给挖出来,泡进酒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