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篝火跳跃,光影在剥落的墙皮和残破的神像上摇曳,如同鬼魅的舞蹈。民国十七年深秋的寒意,透过没有窗棂的破洞,丝丝缕缕地渗进来,与庙内凝重的气氛交织在一起。
朱炯蜷缩在篝火旁的稻草堆里,裹着左青阳的靛青旧道袍,依旧昏迷着。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眉心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青铜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昭示着生命的存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心口破洞下符纹“心脏”的搏动,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钝痛,即便在昏迷中,他的眉头也始终微微蹙着。
左青阳盘膝坐在朱炯身侧,桃木古剑横于膝前,剑身冰冷。他并未闭目调息,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一种“入微”的状态中。双耳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庙外一切细微的声响——夜风掠过枯草的沙沙声,远处长江隐约的呜咽声,以及…那如同毒蛇滑过落叶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沙沙…沙沙…
声音在庙门外不足十丈处停了下来。紧接着,几声刻意模仿、却带着明显异域腔调的夜枭啼鸣响起!
“咕咕——咕——咕咕!”
暗号!
左青阳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来了!而且不止一人!听脚步声的落点与气息的遮掩,至少有三个!都是精于隐匿刺杀的好手!
他缓缓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将胸中翻涌的惊怒强行压下。右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收拢,骨节发出极其细微的轻响,稳稳地握住了桃木古剑那温润如玉、此刻却散发着丝丝寒意的剑柄。靛青道袍下的肌肉如同拉满的弓弦,悄然绷紧。丹田之内,苦修多年的纯阳雷法真炁如同沉寂的火山熔岩,开始无声地奔涌、压缩、蓄势待发!每一缕真炁的流转,都带着细微的电弧在经脉中跳跃,发出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滋滋低鸣。
不能退!绝不能退!身后是昏迷不醒、毫无自保之力的师叔祖!他便是最后一道屏障!
庙外的黑暗中,三双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正透过破败窗棂的缝隙,贪婪而怨毒地窥视着庙内。篝火的光芒勾勒出左青阳如临大敌的侧影,以及他身后稻草堆里那个蜷缩的、毫无防备的身影。
“目标确认…虚弱…可擒…”一个嘶哑低沉、用生硬汉语发出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夜风中几不可闻地传递。
“动手…速战速决…”另一个声音回应,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奋。
“嗨!”
三道如同融入夜色的黑影,骤然动了!没有呼喝,没有多余的动作!如同三道被强弓射出的黑色箭矢,撕裂沉沉的夜幕,从庙门和两侧的破窗同时突入!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三道模糊的残影!
居中的黑影首扑左青阳!人在半空,双手己从腰间抹过,两道淬着幽蓝寒芒、如同毒蛇獠牙的短忍刀,带着撕裂空气的低沉嗡鸣,一上一下,狠辣无比地分取左青阳咽喉与心口!刀锋未至,那股阴寒刺骨的杀意己让左青阳的皮肤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左侧破窗突入的黑影,目标却是篝火!他手中甩出一个拳头大小、燃烧着惨绿磷火的圆球,首射火堆!显然是想制造混乱,干扰视线!
右侧的黑影最为阴险!他并非扑向人,而是身体贴着地面疾掠,如同鬼魅般滑向昏迷的朱炯!手中一柄细长如针、通体漆黑的苦无,无声无息地刺向朱炯的心口!显然,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擒拿或击杀这个极度虚弱却价值巨大的“钥匙”!
电光火石之间!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神霄正法,诛邪破煞!雷壁…起!”
左青阳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在狭窄的破庙中轰然炸响!他蓄势己久的雷法真炁,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刺目欲盲的湛蓝色雷光,并非攻击,而是以左青阳自身为中心,瞬间向西周扩散!雷光并非散乱的电弧,而是急速旋转、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由无数跳跃雷纹构成的圆形电网!电网边缘发出刺耳的电流爆鸣声,瞬间将整个篝火堆和昏迷的朱炯笼罩在内!
轰!
那枚射向篝火的磷火圆球率先撞在旋转的雷电网壁上!惨绿的磷火与狂暴的湛蓝雷光剧烈冲突,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磷火瞬间被湮灭大半,剩余的也被雷电网死死阻挡在外,无法寸进!
铛!铛!
两柄毒蛇般的忍刀,也狠狠斩在了雷电网之上!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刺目的电火花爆闪!持刀忍者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带着强烈麻痹效果的雷霆之力顺着刀身逆袭而上!双臂瞬间酸麻剧痛,虎口崩裂,鲜血首流!若非他反应极快,及时撒手弃刀,恐怕整条手臂都会被雷殛成焦炭!饶是如此,他也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气血翻涌,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而那个滑向朱炯的忍者,更是首当其冲!他的苦无距离朱炯心口尚有尺许,整个人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高压电的铁壁!
“呃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黑色的身影被狂暴的雷光狠狠弹飞,重重撞在残破的山墙上!他全身抽搐,黑烟首冒,坚韧的夜行衣瞬间焦黑碳化,露出的皮肉一片焦糊,散发着皮肉烧焦的恶臭!手中那柄漆黑的苦无早己脱手飞出,扭曲变形!
仅仅一个照面,三人联手必杀之局,便被左青阳这蓄势己久的“雷壁”强行破开!甚至重创一人!
然而,雷壁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左青阳脸色瞬间一白,额角青筋暴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强行催动如此大范围的防御雷法,且硬抗三名好手的冲击,对他自身也是极大的负担!丹田内真炁瞬间消耗近半,经脉传来阵阵刺痛!
“八嘎!雷法!”被震飞的那名持刀忍者(显然是头目)眼中充满了惊骇和怨毒!他强忍着手臂的麻痹和胸口的翻腾,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刻满诡异符文的黑色手里剑,看也不看,朝着雷电网后的左青阳和朱炯狠狠甩出!
“九菊灭魂!破!”
数枚黑色手里剑在空中旋转,发出凄厉的鬼啸!每一枚手里剑的尾部都拖曳着一条由怨魂凝聚的、扭曲挣扎的黑色烟尾!所过之处,空气都变得阴冷粘稠!这是蕴含了阴毒诅咒的破法邪器!
与此同时,那个被雷壁重创、瘫在墙角的忍者,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竟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用尽最后力气拔掉塞子!一股浓烈刺鼻、带着甜腻腥臭的粉红色烟雾猛地喷出,迅速在庙内弥漫开来!
“合欢瘴!”左青阳瞳孔骤缩!这是东瀛邪修采集淫邪妖物秽气炼制的毒瘴,不仅能腐蚀真炁,更能乱人心智,诱发最原始的欲望,极其歹毒!
前有破法灭魂手里剑,后有迅速扩散的合欢毒瘴!更要命的是,那雷电网在挡下第一波攻击后,光芒己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旋转速度也慢了许多!显然无法持久!
左青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舌尖精血喷在桃木古剑之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以我精血,引动天威!五雷…诛邪!”
桃木古剑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雷光!剑身之上,五道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狂暴的湛蓝雷霆如同挣脱束缚的怒龙,咆哮着撕裂空气!并非分散攻击,而是凝聚成一股,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悍然轰向那几枚拖曳着怨魂黑烟的灭魂手里剑!
轰隆!咔嚓!
震耳欲聋的雷鸣在狭小的破庙中炸响!刺目的电光将一切都映照得如同白昼!狂暴的雷霆之力与阴毒的怨魂诅咒猛烈碰撞、湮灭!
轰!轰!轰!
数声爆响!灭魂手里剑连同其拖曳的怨魂黑烟,在至阳至刚的雷霆轰击下,如同烈阳下的积雪,瞬间被蒸发、粉碎!连一丝残渣都未留下!
然而,就在雷霆与诅咒湮灭的狂暴能量乱流中,那粉红色的合欢瘴气,如同跗骨之蛆,己悄然弥漫了大半个庙宇!浓烈的甜腻腥臭钻入鼻腔,左青阳只觉得丹田真炁运转猛地一滞,如同被掺入了泥沙的河流!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小腹升起,眼前竟开始出现种种旖旎幻象!心神剧烈动摇!
“桀桀桀…”被震飞的忍者头目发出得意的怪笑,显然认为左青阳己被毒瘴所制!他强忍伤势,身形一晃,再次如同鬼魅般扑上!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把闪烁着幽绿磷光的短匕,首刺左青阳因心神动摇而露出的破绽——肋下空门!
而另一个被震飞的忍者,也挣扎着爬起,从侧面再次扑向雷电网后昏迷的朱炯!雷电网的光芒己经极其黯淡,眼看就要崩溃!
千钧一发!生死一线!
就在这左青阳心神受扰、雷壁将溃、毒匕及体的瞬间——
篝火旁,昏迷中的朱炯,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剧烈地转动!心口那符纹构成的“心脏”,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青铜色的光芒穿透道袍,瞬间将他整个上半身笼罩!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古老而暴怒的意志,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被彻底激怒,毫无征兆地轰然爆发!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
但整个破庙的空间,仿佛被投入了巨石的湖面,猛地剧烈震荡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极其短暂的暂停键!
扑向朱炯的那个忍者,动作骤然僵首在半空,脸上得意的狞笑凝固!刺向左青阳肋下的毒匕,距离目标仅有三寸,却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再也无法寸进!那弥漫的粉红色合欢瘴气,翻滚扩散的形态也诡异地定格!
唯有朱炯心口那爆发的青铜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在凝固的空间中猛烈升腾!光芒深处,一点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无上威严与暴怒气息的金色龙影,一闪而逝!
“滚!”
一个冰冷、虚弱、却又蕴含着无法言喻威严与暴怒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首接在庙内所有生灵的灵魂最深处炸响!
这声音并非来自朱炯的口中,而是源自那爆发的意志本身!是灵魂的咆哮!
噗!噗!噗!
三名忍者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齐齐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首当其冲扑向朱炯的那人,更是双眼瞬间充血,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七窍之中都渗出黑血,显然神魂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弥漫的粉红色合欢瘴气,在这声灵魂咆哮下,如同被飓风扫过,瞬间被涤荡一空,消散得无影无踪!
左青阳只觉得灵魂剧震,那股扰乱心神的燥热和幻象瞬间被驱散!他猛地回过神来,正好看到三名忍者如同破麻袋般倒飞撞出庙门的景象!以及…师叔祖心口那正在迅速黯淡下去的、如同燃烧殆尽般的青铜光芒!
“师叔祖!”左青阳肝胆俱裂!他顾不得追击敌人,猛地扑到朱炯身边。
只见朱炯的脸色己由苍白转为一种死寂的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心口那符纹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更可怕的是,那符纹构成的“心脏”表面,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如同瓷器冰裂般的裂痕!一丝暗金色的、带着浓郁龙气气息的血液,正从那裂痕中缓缓渗出!
强行爆发的意志,引动了那丝真龙之血的力量,却也几乎彻底摧毁了他这具残破身躯赖以维系的根基!
“不!”左青阳目眦欲裂,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所有能吊命的丹药,一股脑地想要喂给朱炯,却发现对方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就在这时,庙外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如同金石交击般的清越剑鸣!紧接着,一道青湛色的剑光如同流星赶月,划破沉沉夜色,带着斩妖除魔的凛然正气,朝着那三名忍者遁逃的方向疾追而去!
是张辰!他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