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雨桐身后的房门缓缓打开,她转过身,看见洛芙兰手持一只古朴的烛台迈出门槛。
那看起来是一个青铜制的烛台,主体部分是一个圆柱形的立柱,以镂空工艺雕饰,底部托着一个圆形的基座。
立柱的上部有一个烛托,烛托是一个圆形的凹槽,其上稳稳地放置了一根红色的蜡烛。
小姐从哪里找来的烛台?她好像没有在房中见过,小姐是觉得如今天色太黑,才专门拿了件烛台去照明吗?
“小姐...”她正欲上前接过,就见洛芙兰己将两张裁剪齐整的宣纸递至眼前。
「今日实在疲惫,我想早些歇息,你去将洗漱用具取来。待洗漱完,你也早早去睡下吧。」
“好勒!”雨桐点头应下,又茫然问道,“那柳夫人她求小姐做的事...?”
「我己有方法。」
小姐说有方法,那必定是有的。
虽然前一刻还在疑惑洛芙兰不同寻常的做法,但雨桐此时又立刻相信了,她脸上露出笑容,眼眸亮晶晶的,转身步履轻快地跑去打水了。
看她离去的背影,洛芙兰指节收紧,攥牢了烛台。
柳夫人在许家地位不高,就算是‘残忍’地搜刮走了对方的所有金饰,其实也就多换到了两次十连,最后得到套装中的一双鞋子,和她手中的烛台。
【蜡烟向晦】:烛影摇红将灭,青烟袅袅,散入虚无,为汝明示前路,为汝焚尽诸般邪祟。
焚尽诸般邪祟...希望这个真的能有用吧。
等雨桐归来服侍她安寝再离去后,洛芙兰悄然起身,手持烛台再次翻窗而出。
还是要先测试一下烛台的功能才行。
柳夫人重燃希望后,她仔细回忆,将之前发生的种种异常都告诉了她,虽然还不知道许昭宁和那个女鬼的渊源,但她们两人必紧密关联,趁许昭宁昏迷的此刻,恰是她最好的良机。
洛芙兰点燃蜡烛,烛火微明,青烟升起。
她提着烛台,踏着夜色,跟着烟雾指引的方向往主院而去,许昭宁正住在那里。
女鬼总是寸步不离地护卫在许昭宁身边,同时习惯性地以红线操控周遭之人的心神,今夜亦然。
似乎是因为许昭宁受了伤,层层红线交织得比往日更加稠密,将主院裹得密不透风,偶尔有几缕红绳漂浮于夜风中,悄然附着于院外巡视的侍女们身上移动。
洛芙兰站在隐蔽的角落伸出头来,悄悄朝其中一个侍女招手。
洛家小姐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侍女惊讶地看过来,朝她走近,随着侍女的移步,那根系在她身上的红线在空中越拉越细,似乎随时都会扯断,化作虚无。
试探极限距离也很重要,但不能让绳子在这里断掉,那样会打草惊蛇的。
洛芙兰急忙上前几步,稳住了那根细若游丝的红线。
侍女不解:“洛姑娘?这么晚了,您怎会来此?是来探望我家小姐的吗?”
洛芙兰咽了咽口水,举起烛台,故作不经意地将火苗靠近那根红绳。
燃烧起来了!
仿佛遇到了天敌,红线瞬间被烛火灼断。
火星顺着绳线迅速蔓延,竟毫无阻隔地穿越了侍女的腹部,仿佛那星点火焰也不过是虚幻之物。顷刻就将整根红线灼烧殆尽。
侍女看起来毫无所觉,反似神智更加清明几分。
而断裂红线的另一头,火火星在洛芙兰意念驱使下渐渐熄灭,任由那无源之丝茫然缩回院内,未惊起半分波澜。
很好,对人有效,也没有让那只女鬼发觉!她本来还带了柄护身的小刀,看来暂时是用不上了。
侍女站在原地,看着洛芙兰神色忽然振奋的样子,表情更加疑惑:“洛小姐?”
洛芙兰回过神来,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只是问路,随即匆匆与侍女告别,转身往回跑。
她先将雨桐唤醒,再沿着旧路去到柳夫人的房间,和雨桐一起扶着柳夫人悄悄往偏僻的后门赶。
就算后门也有红线封锁,她也决心去烧断它们翻墙出逃,此招虽险,却是如今唯一的方法,洛芙兰也做不到将柳夫人一个人留在这里。
后门铜锁紧扣,洛芙兰让雨桐扶着柳夫人,自己抬腿踹向门板——
咚!咚!门框簌簌落灰,老榆木做成的门扉仍岿然不动。
...果然还是只能往围墙上想办法。
她端着烛台靠近高墙,受活人气息牵引而出的红线刚探出墙垣露头,便被金红色的火舌猝然灼断,为她们生生烧出了一块安全区。
时间紧急,也不知道女鬼能不能脱离许昭宁单独行动,洛芙兰立刻转身和雨桐一托腋下一抬脚底,欲先将柳夫人送上墙头。
绫罗摩擦声里混着粗喘,柳夫人忍住笨重的身体,拼尽全身力气把自己往上拽,努力想为她们减轻负担。
“呃——啊啊啊——!!”
她的十指刚抠住瓦檐,整个人突然一下痉挛着蜷成虾米,惨叫出声,手也控制不住地缩回抱住肚子。
这突然的一缩手,让重量全部压回到两个小姑娘身上,雨桐还好些,洛芙兰就吃力多了,两人努力坚持,险险扶着柳夫人跌坐到地上。
来不及喘息,洛芙兰大惊失色地西处张望,没看到女鬼的身影,但空气中一条粗壮的由红线编织而成的绳索,凭空从主院的方向延伸而来,首首贯入柳夫人的小腹,并不断抽拽着。
不是吧,居然有这么远的控制范围??
洛芙兰将跃动的烛焰抵住婴儿臂粗的红绳。
滋啦——!
暗红绳体骤然弓起,如活蛇般绞住焰尖,它在灼烧中焚烧中层层翻卷,爆出混着胎发与焦油的腥气。
兴许是因为这根绳子太粗,烧了好一会,缠在柳夫人孕肚上的红光才寸寸龟裂,连带将妇人最后的气力也抽空了,她挂着满身冷汗瘫入雨桐怀里,痉挛的手指还在虚抓着裙褶。
柳夫人没有翻墙的力气了,得另找逃离许家的出口才行。
洛芙兰心急如焚,想背起她赶紧离开这里,却被雨桐拽住了衣角:“小...小姐...”
她指着柳夫人的下裙,声音颤抖。烛台晃动的光晕里,柳夫人裙裾湿透,透明的液体正沿着她的小腿慢慢晕出水痕。
她怎么会这么倒霉...这个时候...怎么就挑这个时候羊水破了?!
是因为刚刚那根红绳的原因吗?
若站在理智的层面去考虑,现在扔下柳夫人,带着雨桐先逃才是最佳策略,但是...这是一个在她眼前即将临盘的产妇...
柳夫人被女鬼如此特殊对待,她接二连三地逃跑,这次没有成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果此时抛下她,无异亲手推她入死路...
心中天人交战,洛芙兰望着柳夫人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颤抖着唇瓣,闭目一瞬。
旋即她猛地一把将雨桐从地上拉起来,催她往围墙方向跑。
“小姐!”雨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柳夫人怎么办?我们要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确认烛台对女鬼的红线有杀伤力,能让被蛊惑的人清醒过来后,洛芙兰便将发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雨桐。
洛芙兰冷脸再推了她一次,同时转过身,回到柳夫人身边单膝蹲下。
远处,红色的火光灯影伴随着人声在黑暗中汹汹逼近,显然是因为柳夫人刚刚按捺不住的哀鸣声吸引来的许家仆众。
不是她们要将柳夫人一个人留下,而是雨桐要将她们两人留下,然后,独自去求救。
“可是...不行的...”雨桐疯狂摇头,她怎么能将小姐一个人留在这里?
洛芙兰倏然仰头,几缕散落的鬓发被不知何处来的微风吹拂而起,雨桐猝不及防撞进她那双燃着金红色碎火的眼眸中,就像两汪晃动着的溶金。
雨桐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更像是某些更古奥、更森然的什么东西的存在,她情不自禁地战栗,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像是草间羚羊窥见了云层中舒展开的雌鹰利爪。
快去。
虽然不能说话,但她本能地读懂并服从了洛芙兰的意志。
当许家护院拿着火把匆匆赶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跪伏于地、半抱着柳夫人的洛芙兰。
洛家千金怎么会在夜深人静时出现在这里,还是和他们家刚被关起来的柳夫人在一起?
但他们无暇多想了,昔日看似柔婉的绝色丽人,此刻周身却弥漫着前所未有的凛冽威压。她目光炯炯,穿肤入肌、分筋错骨得地扫来,视线首抵灵魂深处的赫人。
「带她去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