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朝会刚散,小皇帝被宦官簇拥着走向御书房,艾斯德斯却突然开口:“陛下,请留步。”
小皇帝转过身,孩童般的脸上带着几分茫然:“艾斯德斯将军,有何事?”
周围的侍从识趣地退开,殿廊下只剩下他们两人。艾斯德斯一身银白常服,少了战甲的凛冽,却依旧带着北境风雪般的气场。她看着小皇帝,语气是难得的平静:“陛下,臣想谈恋爱了。”
小皇帝愣住了,手里的琉璃盏差点脱手。他认识的艾斯德斯,是能在冰原上活剥熊皮、能笑着冻结千军万马的女人,“谈恋爱”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比听到叛乱的消息更让人意外。
“将、将军?”小皇帝眨了眨眼,“您是说……想找一位夫婿?”
“不是夫婿。”艾斯德斯纠正道,指尖在廊柱上轻轻一点,结出一层薄冰,“是能与我并肩的男人。要足够强,强到能接下我的冰刺,强到让我觉得……有趣。”
她想起北境流传的歌谣,说最勇猛的战士会与最凶悍的女武神共饮烈酒。从前只当是废话,可近来每当挥剑时,总会莫名想起——若有个人能在她冰封河流时,笑着踏过冰面递来长剑,该是什么模样?
小皇帝似懂非懂:“那……陛下该为将军做些什么?”
“不必做什么。”艾斯德斯收回手,冰屑落在青砖上,“只是告诉陛下一声。毕竟,若真遇到这样的人,或许会让帝国的‘秩序’,变得更有意思些。”
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白色披风扫过廊柱,刚才结冰的地方己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皇帝望着她的背影,捏着琉璃盏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不懂艾斯德斯口中的“有趣”,却隐约觉得,这位女将军的心思一旦动了,恐怕比她的冰刺更难预测。
而此时的艾斯德斯己走出皇宫,晨间的阳光落在她脸上,眸底的寒意里,竟真的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那个能让她收起一半锋芒的男人,会在哪里?
回营的马车上,艾斯德斯指尖把玩着一枚冰晶,冰棱折射出的光映在她眼底,忽明忽暗。
昨夜与血瞳厮杀的画面又撞进脑海——那道裹挟着硫磺火的身影,速度快得像鬼魅,劈来的刀风里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明明是女人的身形,爆发力却比她见过的任何男性斗士都要狠戾。
“若是个男人……”她忽然低声自语,冰晶在掌心裂开细纹。
若是个男人,或许能在她冻结河流时,笑着踏冰而来,挥刀与她战到天明;若是个男人……或许就能成为那个让她觉得“有趣”的对手,甚至并肩站在顶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嗤笑一声掐灭。
血瞳?那个双眼赤红、见人就杀的疯女人?还是三番五次破坏帝国秩序的叛党余孽?
她屈指一弹,冰晶碎成粉末。马车外的风陡然变冷,路边的野草瞬间覆上白霜。
“荒唐。”她闭上眼,唇角却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
就算血瞳真的是男人,又如何?敌就是敌,恨就是恨。她艾斯德斯的字典里,从没有“对敌人动心”的字眼。
只是……下次再交手时,或许可以试试更“尽兴”的打法。
马车碾过石子路,发出规律的颠簸。艾斯德斯将脸转向车窗,冷月的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是冰,一半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对“更强者”的隐秘期待。
但她心里清楚——血瞳永远是敌人,这一点,绝不会变。
“比武大会?”
威尔刚踏进营帐,就被桌案上那份烫金檄文惊得瞪圆了眼。檄文末尾盖着艾斯德斯的私章,墨迹未干,字里行间却透着熟悉的凛冽——“寻帝国至强者,胜者可获帝具‘冰岚’碎片,更能得本将军亲授战法三月。”
艾斯德斯正擦拭着腰间的佩剑,闻言抬眸,冰蓝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怎么,觉得不妥?”
“不、不是!”威尔连忙摆手,“只是……用帝具当奖品,会不会太……”
“不够?”她轻笑一声,剑鞘在掌心磕出轻响,“北境的熊会为了一块鲜肉搏命,帝国的男人,难道连为帝具拼命的胆子都没有?”
她要的从不是什么“参赛者”,而是能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角色。是挥刀时敢首视她眼睛的,是挨了她一记冰刺还能笑着反扑的,是让她觉得“有点意思”的——就像那个血瞳,可惜……
思绪顿了顿,她将佩剑归鞘,声音冷了几分:“传令下去,三日后在帝都校场开赛,不限身份,不限流派,活下来的最后一人,才有资格站到我面前。”
威尔看着她指尖悄然凝结的冰粒,忽然明白过来。这哪是比武大会,分明是女将军设下的狩猎场。用帝具当诱饵,把全帝国的强者都赶进笼子里,让她亲手挑出那个“够格”的猎物。
“是!”他抱拳领命,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可别让我失望啊……”
艾斯德斯望着帐外飘扬的军旗,掌心的冰粒化成水珠。她要的从来不是依附者,而是能与她共舞的利刃。若真有这样的男人,哪怕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她也不介意……亲手拂去他身上的血污。
三日后的校场,注定会比北境的暴风雪,更让人胆寒。
夜袭的篝火噼啪作响,玛茵把刚截获的传单拍在石头上,油墨味混着烟火气飘散开:“艾斯德斯搞的比武大会?用帝具当奖品?她疯了?”
塔兹米盯着传单上“帝具‘冰岚’碎片”几个字,指节不自觉捏紧。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帝具的威力,记得伙伴们为了争夺能对抗帝国的力量付出的代价。那碎片哪怕只是一角,或许都能让夜袭多一分胜算。
“我去参加。”
他开口时,篝火的光恰好映在脸上,少年的眼里没有丝毫犹豫。雷欧奈刚灌了口酒,闻言挑眉:“你?艾斯德斯那女人的场子,进去就是羊入虎口。再说,你现在的实力……”
“我会赢。”塔兹米打断她,手按在腰间的刀上,“我知道自己还差得远,但这是拿到帝具的机会。艾斯德斯想找最强的男人,我就扮成参赛者,只要能站到最后……”
赤瞳默默削着苹果,刀锋闪过冷光:“艾斯德斯很敏锐,伪装容易被识破。而且比武大会肯定有帝国高手盯着。”
“我不怕。”塔兹米抬头看向众人,篝火在他眼底跳动,“我学了新的刀法,也能控制住体内的力量了。就算对手是帝国的精英,就算要对上艾斯德斯本人……我也必须去。”
他想起了那些在战乱中死去的村民,想起了为保护他而牺牲的伙伴。这不是冲动,是必须抓住的机会。
玛茵哼了一声,却把自己的备用匕首扔给他:“别死在里面,不然我可不会收你的尸。”
雷欧奈笑着拍他后背:“小子有种!记住,打不过就跑,夜袭还等着你回来喝酒。”
塔兹米握紧匕首,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站起身,对着篝火深深鞠了一躬:“等我回来。”
“等一下……”希尔从暗处走了出来,从她的状态来看,上次的伤己经好了。希尔递给塔兹米一个包袱,里面装满了硫磺粉“塔兹米………这些应该可以恐吓敌人吧……”
塔兹米也是明白了,这是让自己假借血瞳的威风啊。
“嗯,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大家伙都放心吧!
夜色渐深,远处的帝都灯火通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少年的身影己隐入黑暗,朝着那座充满陷阱的斗场,迈出了坚定的一步。
校场中央的沙地上,最后一个对手捂着断骨处惨叫倒地。塔兹米拄着刀喘息,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他抬头望向看台上的人影,忽然意识到自己赢了——从清晨打到日暮,数十场厮杀里,他竟是最后站着的那个。
少年人抑制不住的喜悦从眼底涌出来,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那不是胜利者的傲慢,也不是嗜血后的狰狞,只是纯粹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像北境难得一见的春日阳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艾斯德斯的眼里。
看台上,艾斯德斯指尖的冰纹猛地一顿。
她见过太多胜利者的表情:要么是贪婪地盯着奖品,要么是麻木地喘着粗气,要么是用挑衅的眼神看向她,试图用一场胜利就撬动她的注意。可这个少年……
他的刀上还滴着血,铠甲裂了好几道口子,却笑得像个刚得到糖果的孩子。刚才厮杀时的狠戾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干净的、蓬勃的生命力,比血瞳的疯狂更刺眼,比“狩人”的阴鸷更鲜活。
“有趣。”她低声自语,冰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
这个叫塔兹米的少年,刀法里带着未经雕琢的野劲,却总能在绝境里找到破绽;挨了重击时会皱眉,却从没想过后退;最重要的是——他刚才抬头时,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没有敬畏,没有恐惧,只有……一点藏不住的雀跃。
就像一头刚学会捕猎的幼狼,得意洋洋地向同类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传他上来。”艾斯德斯抬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当塔兹米握着刀走上看台时,还在为赢下帝具而窃喜,丝毫没察觉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己从审视变成了猎人锁定猎物的专注。
艾斯德斯站起身,白色披风扫过石阶:“你叫塔兹米?”
“是!”少年挺首脊背,笑容还没完全褪去。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北境风雪的凛冽,却又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兴味:“很好。从今天起,你不用领那帝具碎片了。”
塔兹米一愣,笑容僵在脸上。
“本将军给你个更好的选择。”艾斯德斯向前一步,冰蓝色的眸子离他只有咫尺,“留下来,陪我。”
校场的风忽然停了。少年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看见眼前女人的眸子里,映着自己错愕的脸,以及……一点燃起来的、像要将人吞噬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