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里的月光花海还在屏幕上泛着朦胧的银辉，花瓣随着虚拟的微风轻轻摇曳，宁静得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褶皱。然而，凌雪歆还没来得及沉浸其中，就被现实中“啪！”的一声巨响狠狠拽了回来！
厚厚一摞报表被王琳用力掼在她的工位上，纸张边缘散开，像被蹂躏过的翅膀。杯沿残留的褐色咖啡液随着震动飞溅出来，几滴冰冷的污渍精准地落在凌雪歆米白色的袖口上，迅速洇开，像一块丑陋又刺眼的墨痕，瞬间玷污了她努力维持的整洁。
“凌雪歆，你是猪脑子吗？！还是眼睛长在后脑勺上了？”王琳尖利刻薄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瞬间刺破了办公室里虚假的宁静，“这份数据错得离谱！小数点都能移位？！客户明天一早就要最终版，你让我拿什么交差？拿你这张蠢脸吗？！”
嗡—— 凌雪歆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她下意识攥紧了被咖啡弄脏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住报表上那几处关键的错误数据——那根本不是她做的！她明明昨天反复核对了三遍，确认无误才放在桌面上的。是王琳！今早她假惺惺地“借”过去“参考”，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西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有同事小心翼翼的同情，有好事者毫不掩饰的嘲讽，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那些视线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身上，让她无处遁形。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发不出任何有力的辩驳。没有证据……又是这样！就像过去无数次被王琳抢功、甩锅、当众羞辱时一样，她只能像个哑巴，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咬碎了往肚子里咽，喉咙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对、对不起……王姐，”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我…我马上改……”
“改？！”王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叉起腰，嘴角勾起恶意的弧度，“就凭你这脑子，改到明天天亮也改不对！我真不知道公司当初是怎么把你招进来的，除了占地方、拉低我们组的平均智商，你还会什么？啊？连个报表都做不好，废物”
“废物”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凌雪歆脸上，也扇碎了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羞辱感如同冰冷刺骨的雨水，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她猛地想起游戏里那片纯净无垢的月光花海，想起许清操纵着角色带她去看时，屏幕上打出的那句简单却让她心跳加速的“觉得你会喜欢”。虚拟世界里的温柔与现实中的刻薄恶意形成了地狱天堂般的对比，巨大的落差让她眼眶瞬间酸胀发热，视线模糊。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噌”地一声，凌雪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巨大的动作带倒了旁边的笔筒，笔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她看也没看，一把抓起桌上的帆布包，低着头，像逃难一样冲出了令人窒息的办公室。身后，清晰地传来王琳那毫不掩饰的、得意洋洋的嗤笑声，像毒蛇的信子，追着她，舔舐着她的后背。
“砰！” 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把她困在了这方狭小、昏暗、散发着淡淡灰尘味的小天地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凌雪歆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点点滑坐在地上。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颤抖着手，她从帆布包深处掏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游戏登录界面。指尖带着泪水的湿滑，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输入了密码。加载条缓慢移动，终于，“雪舞天涯”纤细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那片如梦似幻的月光花海之中。而就在她角色的身边，那个一身玄甲、身姿挺拔的“微凉记忆”，依旧保持着并肩而立的姿势，像一尊沉默而永恒的守望者，静静地守护着这片虚拟的宁静。
【私聊】雪舞天涯：“许清……”
她打下这两个字，指尖却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乎握不住手机。后面的话，那些委屈、愤怒、无助和恐惧，像沉重的石块堵在喉咙口，怎么也敲不出来。告诉他吗？告诉他自己在现实里被同事当众羞辱、栽赃陷害，工作可能都要保不住了？她怕……她怕这些来自现实世界的污浊和不堪，会玷污了游戏里这份来之不易的、纯粹得如同月光般的温暖。她怕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懦弱的一面。
突然，许清的回复几乎在她发出消息的下一秒就弹了出来：
【私聊】微凉记忆：“怎么了？声音不对。”
凌雪歆的心猛地一跳！声音？她这才惊觉，刚才登录游戏时，因为太过恍惚，竟然下意识点开了语音通话的按钮！她那压抑不住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哽咽，肯定透过劣质的手机麦克风，清清楚楚地传到了网络那端！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麦克风，指尖却因为慌乱和泪水而更加不听使唤，在屏幕上滑了好几下才终于按掉那个该死的按钮。打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私聊】雪舞天涯：“没、没事，真的没事……就是……今天工作有点忙，有点累……”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欲盖弥彰的虚弱。
屏幕里，那个一首安静伫立的“微凉记忆”角色，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他微微转动了视角，朝着“雪舞天涯”的方向，轻轻走近了半步。那个微小的动作，在凌雪歆此刻的泪眼朦胧中，被无限放大。他好像……真的能穿透冰冷的屏幕，感受到她汹涌的悲伤和无助。
【私聊】微凉记忆：“累了就下线休息休息。”
【私聊】微凉记忆：“遇到麻烦了？”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多余的追问，只有这简单、首白、却带着沉沉力量的两句话。像一把精准而温柔的钥匙，“咔哒”一声，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心底那扇紧锁的、装着所有委屈的闸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