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在身后吱呀合拢时,苏眠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夜风卷着竹屑从破门缝钻进来,扫过她手臂上的伤口,那道被白霜毒刃划开的血口正泛着诡异的紫,像条扭曲的蜈蚣趴在皮肤上。
裴砚的火折子擦出幽蓝火星,供桌上的积灰被气流掀动,扑簌簌落在她手背。
她盯着那抹紫血渗入青石板缝隙,忽然想起前世解剖台上被氰化物侵蚀的尸体——同样的紫绀,同样的致命警示。
"疼?"裴砚的声音像浸了寒潭,指腹却轻轻按在她腕间脉门。
他掌心没有温度,连灵力波动都淡得像飘在雾里,可苏眠能感觉到,那点凉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压下毒素上涌的灼烧感。
她摇头,另一只手摸向怀中。
老吴临死前塞给她的纸条还在,被体温焐得发潮。
展开时,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纸页边缘焦黑的痕迹——分明是被人刻意烧过,又拼起来的残片。
"你看。"她将纸条摊在供桌上,火折子凑近时,背面忽然浮起几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墨痕。
苏眠瞳孔微缩,想起前世痕检实验室里的显影技术,从怀里摸出半块炭饼,蘸了点口水调和成糊状,轻轻涂在纸背。
炭灰遇水晕开的瞬间,一行小字赫然浮现:"宗门气运,因你而改。"
"嗡——"
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苏眠的手指扣住桌沿,指节泛白。
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突然在眼前闪回:她跪在青冥宗演武场,被掌门用断灵锥挑断灵脉时,首座长老说"血玉失窃,你罪无可恕";被逐下山那日,师姐跪在山门前哭着说"我没偷,真的没偷";而老吴,那个总在市井替人写状纸的瘸腿老头,三天前浑身青肿地死在破庙,手里攥着半张带血的纸条。
"原来不是偶然。"她低声说,喉咙发紧。
炭灰顺着指缝簌簌落下,"他们赶我下山,断我灵脉,都是因为......"
"因为你是变数。"
裴砚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她抬头。
幽蓝火光里,他眼尾的红痣像滴将落未落的血,"血玉是真仙陨落后的精魄所化,能逆改天命。
二十年前青冥宗为镇气运将其封在禁地,可七位长老却在封灵夜暴毙——所谓失窃,不过是有人想让全天下以为血玉不在了。"
苏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解剖老吴尸体时发现的异常:死者七窍有黑血凝结,内脏却完好无损,分明是中了"蚀魂香"——那是种能唤醒沉睡灵体的引导剂,前世只在古籍里见过记载。
"老吴......"她摸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供桌积灰上快速画着,"他体内的蚀魂香不是用来杀人,是用来引。
引什么?"
"引血玉。"裴砚替她说出答案,"有人想借血玉重塑青冥气运,而老吴,是他们漏掉的知情人。"
庙外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苏眠的动作顿住。
她闻见了熟悉的腥气——是白霜刀上的寒毒,混着铁锈味的血腥。
"来了。"她轻声说,手指在积灰上的逻辑链图被风扫乱。
转身时,她己将炭粉撒在门槛内侧,又把供桌上的香炉推倒,香灰顺着砖缝流成细痕。
裴砚站在她身侧,幽蓝鬼火在指尖跃动。
他望着庙门方向,嘴角勾起抹冷嘲:"来得倒快。"
脚步声由远及近。苏眠数着节奏,三、二、一——
"吱呀"一声,庙门被踹开。
月光下,白霜的断骨刃泛着冷光,身后跟着五个持剑的青冥宗弟子。
她左腿落地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苏眠瞳孔一缩——果然,前日在竹林交手时,她用松针划的那道伤,还没好透。
"苏眠!"白霜的声音像淬了冰,"你以为能逃——"
话音未落,苏眠猛拉藏在门后的绊索。
白霜左腿刚跨过门槛,脚下的炭粉突然扬起,她本能去扶门框,却被绊索缠住脚踝。"扑通"一声,她重重摔在地上,断骨刃"当啷"滚出三尺远。
"动手!"裴砚低喝。
幽蓝鬼火如离弦之箭射向右侧两个弟子,其中一人慌忙挥剑抵挡,剑身却像被什么腐蚀了般,"咔嚓"断成两截。
苏眠趁机冲向庙后窗户。
风灌进衣领时,她听见白霜的怒吼:"追!
别让她进后山——"
后山?
苏眠的脚步顿了顿。
她回头望去,裴砚正以鬼火牵制众人,衣袂翻飞间,眼尾红痣在夜色里格外刺目。
"走!"他突然抬头看她,声音被风吹散,"去禁地,血玉在等你。"
苏眠攥紧手中纸条,转身冲进密林。
身后追兵的喊杀声渐远,她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前世法医课上,老师说过"每个伤口都有故事",而现在,她终于摸到了故事的线头——青冥宗后山禁地,那扇被封了二十年的石门,正藏着所有秘密的答案。
"小心。"
裴砚的声音突然从风里飘来,带着几分她从未听过的沉重,"那里不只是宗门的秘密......还有你的过去。"
苏眠的脚步猛地一顿。
月光透过树影落在她脸上,照见她眼底翻涌的暗潮。
她摸了摸颈间被白霜刀刃划过的红痕,又握紧了那张带字的纸条。
后山禁地的方向,有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传来,像极了老吴尸体上残留的蚀魂香,又像......前世解剖台上,那些等待她揭晓真相的死者,最后一声未说出口的叹息。
她深吸一口气,往密林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