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血妇人倒下的地方,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流民中荡开绝望与恐慌的涟漪。混乱的奔逃推搡中,又有人被挤倒、踩踏,哭嚎声、咳嗽声、惊恐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如同末日降临。寨墙上的汉子们脸色煞白,握着武器的手心全是冷汗,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无形的瘟疫毒瘴己经弥漫到墙头。寨门内侧顶门的李叔等人,更是感觉门板外的推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和…更深的恐惧。
“瘟…瘟疫!真是瘟疫!”一个寨墙上的汉子声音发颤,看向陈羽的眼神充满了惊惶,“小羽哥!不能让他们再待在外面了!会…会传进来的!”
“是啊!得赶他们走!走得越远越好!”立刻有人附和,恐惧压过了短暂的同情。
寨民们远远聚集着,听到“瘟疫”二字,更是如同炸了锅。
“天爷啊!瘟病啊!”
“这可怎么办?沾上就死啊!”
“快!快把外面的人赶走!烧了那些脏东西!”
“小羽哥!快想法子啊!” 恐慌的情绪迅速在寨内蔓延,人们看向陈羽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崇拜,更添了急切的求生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决策者的压力。普通民众在死亡威胁面前,本能地渴望强权做出保护他们的决定。
陈羽站在墙头,目光死死盯着下方混乱的人群和那对倒地的母子。妇人蜷缩着,咳得撕心裂肺,血沫染红了胸前的破布。那婴孩的哭声己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周围的流民惊恐地退开一大圈空地,无人敢上前搀扶,只有绝望和麻木在空气中弥漫。那个神秘的探子,早己消失无踪。
“都闭嘴!”陈老栓一声暴喝,压下了寨墙上的骚动和寨内的喧哗。他脸色铁青,看向陈羽,浑浊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依赖。“羽儿,你说!怎么办?大伯听你的!” 关键时刻,寨主的权威也需倚仗这个侄子的决断。
陈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赶走?驱散这些己经感染或暴露在疫病环境中的流民,只会让瘟疫更快地传播开,祸害更多地方,最终可能反噬自身。置之不理?任其在外自生自灭?那堆积的尸体将成为更大的疫源,瘟疫迟早会找到办法侵入寨子。更可怕的是,恐慌本身,就是致命的瘟疫!
‘系统,有没有…防疫的办法?哪怕是最基础的?’他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宿主大大,您这是为难统啊!】系统的声音带着无奈,【本系统是‘无限米肉后勤部’,不是‘万能疾控中心’!药?没有!疫苗?更没有!不过嘛…根据本系统加载的基础资料库,对付这种古代瘟疫,核心就仨字:隔离、消毒、烧!】它顿了顿,补充道,【艾草、石灰,或许有点用?但效果嘛…看天意咯!】
艾草!石灰!陈羽脑中灵光一闪。黑石寨依山而建,后山就有艾草!寨子里存着一些石灰,是用来防虫和修墙的!
“李叔!”陈羽猛地转身,语速极快地下令,“立刻带人去后山,割艾草!越多越好!割回来,分给寨子里每家每户,在屋里点燃熏!把寨子里的石灰都搬出来!沿着寨墙内侧,撒一道石灰线!快!”
“是!小羽哥!”李叔被陈羽的果断感染,压下恐惧,立刻带人飞奔而去。陈羽的命令再次成为行动的核心。
“狗娃!”陈羽看向身边同样脸色发白的少年,“你带几个人,去库房,把那些最陈的、快不能吃的腌肉全拿出来!切碎了!再支两口大锅,烧开水,把腌肉碎放进去,熬成浓浓的肉汤!要滚烫的!”
“啊?肉…肉汤?”狗娃愣住了,这时候还熬肉汤?
“对!肉汤!”陈羽目光锐利,“熬好了,用桶装着,放到寨墙下!告诉外面的人,想活命,就自己拿东西盛了喝!告诉他们,这是驱寒防病的‘药汤’!” 他刻意强调了“药汤”二字。无限的食物,此刻是他唯一能利用的资源,哪怕只是心理安慰,也要用上!同时,用“陈腌肉”和“药汤”的名义,继续模糊来源,避免惊世骇俗。
“是!是!”狗娃虽然不明所以,但对陈羽的信任压倒了一切,立刻跑向伙房。
陈羽再次面向墙下混乱的流民,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喊道:“外面的人听着!我是陈羽!”
他的声音穿透混乱,暂时吸引了部分流民的注意。绝望的目光重新聚焦过来。
“瘟疫可怕,我知道!”陈羽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但乱跑乱挤,死得更快!想活命的,都给我原地待着!别乱动!也别靠近那对母子!离他们远点!”
他的话起了作用,混乱的奔逃稍微停滞。人们茫然地看着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黑石寨,会给你们活路!”陈羽继续喊道,声音斩钉截铁,“就在寨墙下,很快会放下滚烫的‘驱瘟药汤’!自己拿东西盛了喝!能驱寒,也能防病!想活命,就守规矩!谁再乱挤乱冲,引发更大混乱,别怪我们弓箭无情!寨墙上撒了石灰,谁敢靠近寨墙三十步内,后果自负!”
“药汤?”
“驱瘟的?”
“黑石寨还有药汤?”
绝望的人群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虽然对“药汤”的功效半信半疑,但“滚烫”、“驱寒”这些词,在瘟疫的恐惧下,本身就带着一丝心理安慰。更重要的是,陈羽昨天施粥、昨夜退敌的威望犹在,他的话,比任何空洞的承诺更有分量。
“都…都别动了!听恩人的!”
“原地待着!等药汤!”
“离咳血的人远点!”
人群在求生本能的驱使和弓箭的威慑下,艰难地维持着一种僵持的平静。虽然咳嗽声此起彼伏,恐慌的气氛依旧浓重,但大规模的踩踏混乱暂时被遏制了。
寨内,李叔带人扛着大捆大捆带着清苦气味的艾草回来了。妇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按照吩咐,在各家各户点燃艾草熏蒸。辛辣的烟雾弥漫开来,虽然呛人,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汉子们则将成袋的石灰沿着寨墙内侧撒开,形成一道刺眼的白色防线,隔绝着墙外无形的威胁。
寨墙下,两口大锅重新架起。狗娃带着伙夫,将切碎的腌肉投入滚开的水中,熬煮着所谓的“驱瘟药汤”。浓郁的、带着咸腥气的肉香混合着水汽升腾起来。这气味传到墙外,让饥肠辘辘的流民们喉咙不断滚动,眼中渴望的光芒压过了部分恐惧。
“药汤快好了!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别抢!谁抢就没得喝!”狗娃壮着胆子,在寨墙上对着下方喊。寨墙上的弓箭手也再次张弓,冰冷的箭镞指向下方,维持着脆弱的秩序。
陈羽没有再看墙下。他站在墙头,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流民中每一个可疑的身影。他在找那个探子。那人绝不仅仅是来观察的!昨夜的火,今天的瘟疫爆发点…这背后,必然有一双黑手在推动!
就在此时,流民队伍靠后的位置,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个被系统标记过的、穿着破旧短褂的探子“阿木”,正低着头,用一块脏布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他看着寨墙上忙碌的守卫,看着寨内飘起的艾烟,看着墙下那两口熬煮“药汤”的大锅,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充满嘲讽的冷笑。
他压低声音,对身边一个同样不起眼、眼神闪烁的同伴耳语了几句。那同伴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深处。
片刻之后,一个沙哑而充满恶意的声音,在流民队伍中某个角落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人的耳朵:
“药汤?狗屁药汤!那是用瘟猪肉熬的!黑石寨的人想毒死咱们这些累赘!”
“他们就是想把咱们都毒死!好省粮食!”
“对!你看他们自己喝吗?他们只敢在寨子里点艾草!这汤就是毒药!喝了死得更快!”
这恶毒的谣言,如同毒蛇的涎液,瞬间注入本就恐慌不安的人群!刚刚勉强维持的秩序,再次摇摇欲坠!无数道怀疑、惊恐、愤怒的目光,猛地射向寨墙上那两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陈羽站在墙头,清晰地捕捉到了人群情绪的剧变和那瞬间爆发的、针对“药汤”的恐惧与愤怒。他的眼神骤然冰冷,如同数九寒天的深潭。
‘系统…找到造谣的人了么?’他的声音在脑海中冰冷刺骨。
【找到了!宿主!就在左边人群边缘,那个缩着脖子、眼神贼溜溜的瘦猴!刚才和那个探子交头接耳的就是他!】系统立刻回应,声音也带着怒意,【这帮孙子,真够毒的!煽风点火,想把水搅浑!】
陈羽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瞬间钉在了那个瘦猴身上。冰冷的杀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他眼中凝聚。这无声的瘟疫战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阴险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