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我把它扔在油腻的电脑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身体重重地靠回散发着霉味的沙发椅背,疲惫像潮水一样从骨头缝里漫上来,几乎要将我溺毙。网吧劣质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却吹不散我西肢百骸里透出的寒意。
饥饿感再次凶猛地反扑。胃部的绞痛越来越剧烈,一阵阵恶心感涌上喉咙。旁边一个黄毛小子“吸溜吸溜”吃得正香,浓郁的泡面味混合着廉价火腿肠的油腻气息,丝丝缕缕钻进我的鼻腔,像无数只小钩子在疯狂地挠抓我的肠胃。
“操!” 我低低骂了一句,猛地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我需要透口气,需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哪怕只是几分钟。
踉跄着走出网吧厚重油腻的门帘,外面是凌晨的城市。空气带着夜露的凉意,稍微驱散了一点网吧里的污浊。路灯昏黄的光线切割着空旷的街道,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留下引擎的轰鸣和尾气的臭味。
我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像个游魂。饥饿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我的腹腔,不断地收紧身体。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映照出里面排列整齐的饭团、面包、关东煮……食物的香气隔着玻璃门都清晰地飘散出来。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目光死死地锁在那些散发着诱惑光芒的包装袋上。
胃袋发出更加响亮的哀鸣。
口袋里空空荡荡的触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地提醒着我的处境。身无分文。真正的一无所有。连一个饭团都买不起。这种极致的、赤裸裸的窘迫,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刚才对姐姐咆哮时那点虚张声势的怒火,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屈辱和绝望。
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来对抗那吞噬一切的饥饿感和屈辱感。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嗡……嗡……
这震动,在寂静的凌晨街头,格外清晰,像某种不祥的鼓点敲在我的肋骨上。
又是谁?
姐姐不死心?还是父母?
我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麻木,慢慢掏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得我眯起了眼。
发信人:李薇。
这个名字跳入眼帘的瞬间,我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响。
李薇?!
她找我干什么?炫耀?还是……继续看我的笑话?
手指带着不受控制的微颤,点开了那条短信。屏幕上跳出的几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赵磊,见一面吧。有些事,该了结了。那辆车……可以折价还你三十万。地点你定,时间尽快。”
三十万。
这三个字,像三颗从天而降的巨石,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我早己千疮百孔的心湖上。
轰隆!
巨大的耳鸣声瞬间淹没了一切。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扭曲。便利店的灯光、昏黄的路灯、漆黑的夜空……所有色彩和线条都搅成了一锅粘稠的、令人作呕的粥。
三十万。
那曾是我全部的身家性命,是我在无数个日夜像骡马一样辛苦劳作、省吃俭用,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安全感,是我在这冰冷城市里唯一的护身符,是我……对未来的那点可怜的指望。
它被夺走了,像被强盗硬生生从怀里剜走。它变成了李薇和陈明依偎在江边的那抹刺眼笑容,变成了那辆在夕阳下闪闪发光、无声嘲笑着我的白色新车。
现在,她轻飘飘地发来一条短信,说可以还我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