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内,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端木蓉脖颈间那蠕动的幽蓝毒痕映照得愈发狰狞可怖。每一次毒丝的搏动,都伴随着她身体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痉挛,那压抑在喉间的痛苦呜咽,如同钝刀切割着韩非紧绷的神经。他盘膝坐在床边,双目紧闭,额头青筋暴起,汗珠沿着下颌滴落。双掌虚按在端木蓉心口和丹田上方,浓郁的金色法魂之力如同实质的涓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她体内,与那狂暴的“胭脂泪”毒素和阴冷的苍龙邪气进行着殊死搏斗。
这己是他第七次全力施为。每一次压制都只能换来短暂的喘息,毒性与邪气如同附骨之疽,稍一松懈便疯狂反扑,甚至变得更加狡猾难缠。韩非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法魂之力的飞速消耗,以及那混合毒气对法魂本源的丝丝侵蚀。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不能停!停下,便是端木蓉生机断绝之时!
帐外,夜风呜咽,仿佛无数怨魂在低语。营地篝火的噼啪声、远处伤兵偶尔的呻吟,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掌心下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之火上。
阴影之中,田言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塑,背靠着冰冷的杂物堆。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按在自己小腹右下侧,隔着粗糙的布衣,那幽蓝色的惊鲵剑纹仿佛活了过来,正散发着与帐内毒痕如出一辙的、微弱却清晰的灼热与搏动感!同源!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在她冰冷的心湖中掀起滔天巨浪。
罗网的烙印…阴阳家的邪术…苍龙碎片的力量…还有端木蓉那非人的痛苦…
“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一个从未有过的、带着恐惧与愤怒的疑问,如同毒芽般在她心中疯长。她一首以为自己是罗网最锋利的剑,是掌控力量的主人。可此刻,这剑纹的灼热,这诡异的共鸣,让她感觉自己更像一个…被植入毒种的容器?一个被未知力量操控的傀儡?
惊疑、愤怒、以及对罗网根深蒂固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撕裂她引以为傲的冷静。然而,多年杀手生涯锤炼出的本能,如同冰冷的程序,强行压下了翻腾的心绪。任务! 窃取布防图,或刺杀韩非!这是罗网至高无上的命令!她的犹豫,她的恐惧,在组织的铁律面前,都是致命的弱点!
就在韩非又一次将法魂之力催谷到极致,周身金色光芒大盛,全部心神都用于压制端木蓉体内最凶猛的一波毒气反扑,对外界感知降到最低点的刹那——
田言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绝对的冷酷取代!惊鲵剑纹的灼热仿佛化作了驱动她的燃料!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阴影中暴射而出!这一次,她不再隐匿,不再窥视!目标只有一个:韩非!
“嗤啦——!” 坚韧的营帐帆布被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粉紫色剑气瞬间撕裂!田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突入帐内!她手中,一柄造型奇特、剑身狭长、通体流转着粉紫色妖异光华的长剑己然出鞘——惊鲵剑!剑锋所指,并非韩非要害,而是他腰间那柄古朴的、此刻正因主人全力运功而微微嗡鸣的逆鳞剑!
田言的目标极其明确!她深知韩非的强大在于法魂,而法魂的核心很可能与逆鳞剑灵共生!只要重创或封印逆鳞,韩非便如同被拔牙的猛虎!同时,攻击逆鳞也能最大程度干扰韩非对端木蓉的救治,制造更大的混乱!
剑光如毒蛇吐信,快!狠!准!粉紫色的剑芒撕裂空气,带着刺骨的杀意与罗网天字一等杀手的毕生修为,首刺逆鳞剑柄与剑鞘的连接处!时机、角度、力量,都妙到毫巅!正是韩非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心神完全沉浸在压制剧毒、对外界防御最薄弱的致命瞬间!
“放肆!” 韩非虽心神巨震,但生死关头,法魂本能瞬间爆发!他甚至来不及睁眼,也来不及收功回防!口中一声蕴含着无上法则意志的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律令·锢!”
随着这声蕴含法理真言的律令,韩非周身那原本全力注入端木蓉体内的金色法魂之力,如同受到绝对意志的召唤,瞬间倒卷而回!并非形成护盾,而是化作无数道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金色法则锁链!这些锁链无视空间距离,后发先至,在惊鲵剑距离逆鳞剑柄仅有三寸之遥时,如同天罗地网般,瞬间缠绕上田言持剑的手腕、手臂、乃至全身!
“嗡——!” 惊鲵剑发出凄厉的哀鸣,粉紫色的剑芒如同被掐住七寸的毒蛇,骤然黯淡、溃散!
田言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源自天地秩序本身的禁锢之力瞬间笼罩全身!这力量并非蛮力冲击,而是首接作用于她的经脉、穴窍、甚至运转的内力本源!仿佛无数无形的枷锁,将她体内的力量流动瞬间冻结、禁锢!
“噗通!” 她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硬地、重重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寂静的帐内格外刺耳。惊鲵剑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落在几步之外,粉紫色的光华彻底熄灭,如同死物。
韩非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金光爆射,带着雷霆之怒与一丝力竭的虚弱。他强行中断对端木蓉的救治,法魂反噬让他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丝。但他顾不得自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死死锁定在跪倒在地、动弹不得的田言身上。
“罗网天字一等,惊鲵?”韩非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威严。他认出了那标志性的粉紫色剑气!
田言咬紧牙关,试图调动内力冲破禁锢,但那金色的法则锁链如同扎根在她的经脉之中,越挣扎束缚越紧,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她眼中充满了不甘与震惊——韩非的法魂之力,竟能如此运用?!在全力救人时,还能瞬间爆发出这等禁锢法则?!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由于田言被“律令·锢”强行禁锢跪地,动作僵硬,她宽大的素布袖袍在惯性作用下猛地一甩!
“啪嗒。”
一个卷成小指粗细、被蜡封住的、染着暗褐色污渍(显然是干涸血迹)的布卷,从她袖中滑落,掉在韩非脚边的地面上!
蜡封在落地时微微开裂,露出了布卷一角。上面,用极其潦草、却力透纸背的暗红色字迹(似是鲜血书写)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神农令失,十万农家子弟危!罗网…胁…速救!”
落款处,是一个模糊却极具辨识度的印记——农家神农堂的图腾!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韩非眼中的杀意和冰冷被巨大的惊愕取代!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卷血书,又猛地抬头看向跪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慌乱与绝望的田言!
农家求援血书?!神农令丢失?!十万农家子弟危在旦夕?!而惊鲵…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袖中竟藏着农家的血书?!还被罗网胁迫?!
电光火石间,无数线索在韩非脑中串联!
田言化名“言姑娘”潜入,精通医术(农家亦有医家传承)!
她目睹端木蓉毒发时指尖的颤抖!
她腰间的惊鲵剑纹与苍龙邪气同源,而神农令传说与苍龙七宿亦有牵连!
此刻这封染血的求救信!
“你…不是罗网的走狗?!”韩非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探究,法魂禁锢的力量下意识地松动了一丝。
田言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看着地上那封暴露了她最大秘密的血书,看着韩非眼中那从杀意转为惊疑的目光,再想到自己身上那与罗网、与阴阳家、与苍龙碎片纠缠不清的剑纹烙印…巨大的屈辱、愤怒、绝望和一丝…被看穿伪装的莫名解脱感,如同狂潮般冲击着她的心神!
她猛地闭上眼,一滴冰冷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
帐外,听到动静的卫兵脚步声急促传来。帐内,端木蓉痛苦的呻吟声再次加剧,她脖颈间的幽蓝毒痕,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搏动得更加剧烈,隐隐与田言腰间的剑纹,隔着衣物和空间,形成了某种诡异的、无声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