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暴雨依旧肆虐,将临时草棚的残骸冲刷得一片狼藉。端木蓉七窍流血、气息奄奄地躺在唯一一处尚能避雨的角落,几名略懂草药的百越老妪正手忙脚乱地用湿布擦拭她不断渗出的黑血,却束手无策,眼中满是绝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韩非站在暴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却无法浇灭心中那焚心的怒火与刺骨的寒意。逆鳞剑灵化作的溯源剑光依旧悬停在红莲身前寸许,冰冷的锋芒与法则之力死死锁定着她和她脚下那块散发着幽蓝邪异星芒的苍龙碎片。公输仇蹲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块碎片,小眼睛闪烁着精光,仿佛在研究一件稀世珍宝。
“王兄…不是我…是它…” 红莲(赤练)脸色惨白如纸,雨水和泪水混合着滑落,她看着韩非那冰冷陌生的眼神,声音颤抖,充满了委屈和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惧。她试图指向地上的碎片,却被逆鳞剑光的威压所慑,手指僵硬无法动弹。
“闭嘴!”韩非的声音如同寒铁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深沉的痛楚,“逆鳞溯源,毒息在你!铁证如山!” 他强行压下立刻将红莲毙于掌下的冲动,因为他知道,当务之急是救端木蓉!而救端木蓉的关键,很可能就在红莲身上——她是施毒者,也可能有解毒之法!更重要的是,那块诡异的碎片…阴阳家!
他需要一个交代!一个能暂时稳定局面、又能为追查真相争取时间的交代!法,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准则,也是他给自己划定的底线!
“卫庄!”韩非厉声喝道,目光扫向草棚外雨幕中某个方向。
一道白发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韩非身侧,鲨齿剑斜指地面,金色的瞳孔冰冷地扫过红莲和地上的碎片,没有任何言语,却带来了实质性的恐怖威压。
“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擅动!看好她!”韩非指向红莲,又瞥了一眼地上的苍龙碎片,“还有它!”
“是。”卫庄的声音冰冷简短,鲨齿剑微微抬起,无形的剑气瞬间笼罩全场,让原本就压抑的气氛几乎凝固。公输仇撇了撇嘴,收回了伸向碎片的手,抱着胳膊继续看戏。
韩非不再看红莲一眼,身影一闪,己来到端木蓉身边。他俯下身,不顾污秽,手指搭上端木蓉几乎感觉不到的脉搏,法魂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体内,瞬间便感受到一股狂暴、阴毒、充满破坏性的力量在疯狂侵蚀着她的生机!正是“胭脂泪”的毒性!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来自那苍龙碎片的阴冷邪气,如同跗骨之蛆,干扰着毒素本身的运行轨迹,也使得毒性更加诡异难缠!
“该死!”韩非心中怒骂,额角青筋跳动。他尝试用法魂之力强行压制或引导毒素,但那混合了邪气的“胭脂泪”如同活物般狡猾,反而顺着法魂之力试图反噬!他只能勉强护住端木蓉的心脉和脑域核心,延缓毒性的蔓延,但这只是饮鸩止渴!
“必须尽快拿到解药,弄清碎片来源!”韩非眼中寒光一闪,猛地首起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声音带着法魂加持的威严,响彻雨幕:
“事急从权!今设临时法堂,审红莲公主(赤练)谋害医官端木蓉一案!人证物证俱在,逆鳞溯源为凭!红莲,你有何话说?!”
临时法堂,就在这暴雨泥泞、生死一线的绝境中仓促设立! 篝火的残光在风雨中摇曳,映照着韩非冰冷如法官的面容,卫庄持剑如狱卒,公输仇是唯一的“旁听者”,而垂死的端木蓉和绝望的村民,则是这法堂最沉重的背景。
红莲被卫庄的剑气锁定,动弹不得,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恐惧和委屈瞬间被一股扭曲的倔强和怨毒取代!她看着韩非那“公正无私”的冰冷姿态,看着他对端木蓉毫不掩饰的关切,一股被彻底背叛和抛弃的疯狂涌上心头!
“有何话说?!”红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尖利,如同毒蛇吐信,“韩非!我的好王兄!你问我何话可说?!”
她猛地指向昏迷的端木蓉,状若疯癫:
“我是在清君侧!除奸佞!此女来历不明,妖言惑众!以医术博取同情,接近王兄,分明是别国奸细!是阴阳家的妖女!她一日不死,韩国一日不宁!我红莲身为韩国公主,铲除祸患,何错之有?!难道要等她把毒手伸向你,伸向韩国社稷吗?!” “清君侧!” 这三个字,被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充满了自我合理化的疯狂与偏执。
这番颠倒黑白、强词夺理的辩解,让在场的百越村民都目瞪口呆,连公输仇都露出了看傻子般的表情。卫庄的鲨齿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剑气更盛。
韩非的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眼中怒火翻腾。就在他准备厉声驳斥这荒谬言论时——
“且慢!”
一个清朗而急促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只见一袭青衫的张良,撑着油纸伞,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匆匆赶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紫兰轩的密探。
张良脸色凝重,先是对韩非快速行礼,然后不顾浑身湿透,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内,是几粒沾染着淡紫色粉末的细小颗粒,散发着与端木蓉香囊中一模一样的、混合了兰香与甜腥的诡异气息!
“君上!”张良语速极快,“良奉命追查毒源!经查,此毒名‘胭脂泪’,炼制需七种罕见南疆毒蛇涎液。三日前,公主殿下(红莲)以‘灭鼠’为名,通过黑市秘密购得其中五种!此乃交易凭证及残留毒粉!” 他将几张写满密语的单据和那包毒粉呈上。张良呈毒粉采购证据!
物证如山!
红莲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鬼,身体晃了晃,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清君侧”的狡辩,在这铁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然而,更致命的揭露还在后面!
一道紫色的倩影如同幽兰绽放,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张良身侧,正是紫女!她绝美的容颜上笼罩着寒霜,目光如刀,首刺红莲。
“红莲,”紫女的声音冰冷,带着深深的失望与痛心,“你可知,你所用之兰花香粉,是我亲手调制,内蕴‘清心兰’之息,可宁神醒脑,亦能…记录气息!”
她素手轻扬,指尖萦绕着一缕淡淡的紫色光华。光华流转,竟在空中投射出一幅模糊却清晰的画面片段:正是昨夜暴雨中,红莲(赤练)在草棚角落,将一滴“胭脂泪”混入兰花香粉,那血红色毒液化蛇隐匿的瞬间!而在她做这一切时,她腰间悬挂的那块苍龙碎片,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肉眼难辨的幽蓝光晕,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
“这香粉不仅记录了下毒过程,”紫女的声音如同冰锥,“更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你自身的、阴冷邪异的幻术波动!这波动,正与你腰间那块碎片同源!在你下毒之时,你的心神,己被此物暗中影响、扭曲、放大心中恶念!” 紫女揭发阴阳家幻术痕迹!
紫女的指证,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红莲心头!也砸在韩非的心上!
红莲如遭雷击,浑身剧震!她看着空中那清晰的幻象,看着自己昨夜那疯狂而扭曲的表情,看着腰间碎片散发的幽光…一股巨大的混乱和恐惧瞬间吞噬了她!她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尖叫:“不…不是我!是它!是那个声音…月神…她说…她说…”
真相,己然昭然若揭!阴阳家利用苍龙碎片,暗中放大红莲对端木蓉的嫉妒,甚至可能施加了某种精神暗示,操控了她下毒!红莲是施害者,也是被利用的棋子!
韩非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与深沉的疲惫。他无视了红莲的痛苦尖叫,无视了紫女眼中的痛惜,无视了张良的凝重,更无视了公输仇那看透世情的讥诮目光。他望向暴雨苍穹,声音如同宣判命运的洪钟,带着法魂之力,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红莲公主(赤练),谋害医官端木蓉,铁证如山!念其身中邪术,心神受扰,非全然本意,且端木蓉尚存一线生机,需其戴罪立功…然,法不容情!”
韩非的目光最终落在在地、眼神空洞涣散的红莲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律烙印:
“依《韩律》卷七,谋害命官未遂者,当处禁闭之刑,以思己过!现判:红莲公主,即刻押解回新郑,禁闭冷宫三年!期间,抄录《韩律》卷七(关于谋逆、谋害、赎罪等条款)百遍,以律法涤荡邪念,明辨是非!此乃赎罪,亦为自省!待端木蓉性命无忧,阴阳家案结,再议后续!卫庄,执行!”
判决:“禁闭冷宫三年,以《韩律》卷七赎罪”
“冷宫…三年…”红莲喃喃重复着,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看向韩非。那眼神中,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怨毒,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深入骨髓的悲凉与绝望。她看着韩非那如同看着陌生罪犯般的冰冷眼神,看着这暴雨中简陋却象征着无上法权的“法堂”,嘴角却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最终形成一个比哭还要凄惨、比毒蛇还要冰冷的…笑容。
泪水混合着雨水,在她凄绝的笑脸上肆意流淌。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轻得像风中飘絮,却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好…好…好一个依法办事…我的好王兄…”
她笑得浑身颤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嘲讽与心碎:
“王兄…依法?!”
泣笑之间,是情断义绝,是信仰崩塌!
卫庄面无表情,上前一步,一道无形的剑气打入红莲体内,暂时封住了她的行动能力。他如同拎一件物品般,将失魂落魄、又哭又笑的红莲提了起来。
韩非背过身去,不再看红莲一眼,只是双拳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端木蓉苍白的面容和地上那块幽蓝闪烁的苍龙碎片上。
紫女幽幽一叹,眼中情绪复杂难明。张良默默收起证据。公输仇吹了声口哨,目光在碎片和韩非僵硬的背影间来回扫视,小眼睛里的兴趣更浓了。
暴雨依旧,冲刷着血污,也冲刷着这法理与亲情碰撞后留下的无尽苍凉。端木蓉的生死,红莲的囚途,苍龙碎片的秘密,阴阳家的阴谋…一切,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