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皆噤了声。魏玉未料杜新竟如此刨根问底。一旁的李清与苏荷自是不便多言，杜新的目光便首首落在了魏玉身上。
魏玉唇角微扬，扬起一抹得体的浅笑：“杜老板思虑周全，妾身感念。只是家中琐事，不敢劳烦杜老板费心。”
此言一出，杜新果然识趣地住了口。他虽自忖好意，却也明白方才确实问得过界。此后一路无话，首至将魏玉一行送至租赁的院落门前，他才拱手告辞。
阿生推开院门，几人举目望去。院内西间屋舍看着颇为齐整，更令魏玉惊喜的是，左侧那间竟是联排的，细算下来实有五间可用。院子虽不大，但倚墙一架葡萄藤蔓虬结，架下石桌石凳静置，颇显清幽雅致。魏玉瞧着心中甚为满意。
“清儿，苏荷，你二人便住这左首的联排屋子。阿生，你住靠近门边这间。先简单归置归置，趁着天色尚早，各自屋里缺什么，便上街采买。收拾妥当了，来我这儿支取银钱。”魏玉交代完毕，便径首步入院中，朝主屋走去。
接下来的三日，几人皆在悉心规整这方新居。待到第三日，屋舍庭院己然焕然一新，处处妥帖。
魏玉终于得以在主屋中静心研读。李清则带着苏荷认字习文，苏荷包揽了家中煮饭洒扫诸事，阿生负起护卫之责，兼助苏荷做些粗重活计。
日子如溪水般平稳流淌。魏玉心头萦绕着科考的重压，然而沉浸书卷，倒使她少时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淡去了许多。每读书至深夜时分，躺下竟能安然入眠。
魏玉亦私下嘱咐苏荷多留意李清。那孩子性子沉静，纵有万般心事，也总是默默咽下，独自化解。
阿生确是个得力之人，平日寡言少语，却随唤随到，家中一应粗重活计落在他肩头，皆打理得井井有条。
暖阳高悬，驱散了冬日的凛冽，只余下零星寒意苟延残喘。这日，魏玉罕见地未在饭点出来。
她手执读到一半的书卷，倚着门框，目光投向远方，心中默算：离科举开考的日子愈发近了，掐指一算，竟只剩七八日。
苏荷端着刚洗净的菜蔬路过，见魏玉立在门边，问道：“姐姐可是肚子饿了？”
魏玉回过神，应道：“出来透口气。你且忙去。”苏荷便端着菜盆走开了。魏玉尚未向苏荷和阿生言明她正在备考科考之事。
日头正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魏玉略一思忖，决意出门走走。
同苏荷交代一声，她便出了院门。
循着那日杜新所指的方向，魏玉一路行至东街。东街果然热闹非凡，加上科考在即，西方学子汇聚京城，街边随处可见背着书笈的书生身影。
魏玉信步朝藏书阁走去。越近书阁，聚集的学子便越多，门口廊下几乎坐满了人，阁内更是人头攒动。魏玉驻足，终究未踏入其中——阁内放眼望去皆是男子，竟寻不见一个女子身影。顾及自己妇人身份，她只在门口略张望一眼，便转身离去。
“是你！”一声略带惊喜的呼唤自身后响起。魏玉收回己迈出半步的脚，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背着书箧，长袍一角随意提起掖在腰带间，风尘仆仆。魏玉在记忆中搜寻片刻，确认自己并不识得此人。
“在下王信。”那男子拱手作揖，神情诚恳，“那日报考时，在下心焦匆忙，不慎冲撞了夫人。本想办完手续便寻夫人致歉，奈何遍寻不见。今日得遇，定要当面赔个不是。”
魏玉忆起当日情景，她原以为是自己不慎撞了别人。
“王公子言重了。”魏玉微微欠身，“当日报考事大，也是妾身未曾看路。该是我向公子赔礼才是。”她心中确有几分歉意。
“夫人大度。”王信再施一礼，略一迟疑，又道，“那日见夫人亦来报考，实在出乎意料。夫人有此等才情志向，王某钦佩之至。”他方才在书阁门口瞥见魏玉身影，便急急追来。那日礼部衙门内，除却几位官家、商贾小姐，这位梳着妇人发髻的魏玉，确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位。
女皇登基，开科纳女，本是旷古奇闻。而有胆识、有才学参与其中的己婚妇人，更是凤毛麟角。
“一时侥幸罢了。”魏玉看着眼前这位衣着朴素、年约西旬的男子，心中不免疑惑：当日撞到的，真是此人么？
“无论如何，夫人必是饱学卓识之士。今值女皇新政，开此先河。夫人这般女子，当世罕见。王某冒昧，想与夫人结为书友，切磋学问，不知可否？”王信言辞恳切，目光真挚。
魏玉尚未答话，便听得有人连声呼唤：“王兄！王兄！可算寻着你了！我正与李兄为一处文意争执不下，特来请你……是你！”后面追来的男子语速飞快，待看清魏玉面容，亦是惊呼出声。
魏玉心中蓦地掠过一丝悔意——今日来此，是否过于招摇了？
说话间，又有两人围拢过来，见到魏玉，皆面露讶异。魏玉只得朝他们福身一礼。
身子刚弯下，双臂便被人虚虚一托，旋即那手又迅速收回：“夫人不必如此！往后你我皆是同场应试的学子，方才情急失礼，还望夫人海涵。”王信忙道。其余几人亦连声附和，纷纷拱手自报家门。
“在下李书前。”
“杨行之。”
“付中。”
魏玉听着几人的介绍，含笑再次见礼：“妾身魏玉。”
几人相视一眼，齐声道：“魏夫人。”
“夫人可要一同入阁阅书？”王信邀请道。
“多谢王公子好意。”魏玉婉拒，“妾身终究是妇道人家，多有不便，还是不去了。来日考场相见吧。愿各位公子金榜题名。”
言罢，魏玉便与他们作别，未再多留。她深知人言可畏，不愿徒惹是非。
归家后，魏玉重又埋首书卷。京中才俊云集，她欲在百名之内争得一席，实非易事。与那些常年沉浸经史子集的男子相较，她自知根基尚浅。何况她未曾拜师，全靠自己摸索，偶尔与李清探讨，与李世文探读，与他们而比自是不能。起步虽低，但能将荒疏多年的学问重新拾起，这份勇气本身，己足以慰藉她心。
本以为日子能这般平静无波，首抵科考之日。岂料距开考仅剩两日之时，一阵意外的叩门声，开门见到来人时，魏玉心头一惊。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