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韩明澈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金色的碎发在湿气中略显沉重,“黎腾,少在这里装好人献殷勤!”
黎腾猛地扭头,正好撞见韩明澈还黏在宁钰身上的视线,那股熟悉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我怎么装好人了?我跟钰姐本来就是好朋友!倒是你,怎么你在的地方,就没有好事发生。”
又是一声嗤笑,韩明澈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你怎么不干脆挂她身上得了?”他慢悠悠地反问,语气莫辨:“还有,你怎么知道,没有‘好事’发生?”
他扒拉了两下在潮气里有些沉甸甸的金发,外套给了宁钰,水雾浸润了他的衬衫,紧紧贴在他结实的胸廓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你……”黎腾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韩明澈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简首…不可理喻!凭什么他的外套……凭什么他用那种眼神……
可外套是用来给宁钰挡水的……眼睛长在韩明澈自己身上他管不着……黎腾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着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韩明澈似笑非笑地看着黎腾。
“啊,你们好吵。”宁钰无奈地出了声,她只想找个安静角落待一会儿,看场烟花而己,怎么莫名其妙地…这两人又杠上了。
黎腾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染了委屈的色彩,瞳孔轻颤,像只被主人批评了的大型犬,抿着嘴不说话了。
“黎腾,”
宁钰叫他的名字,打断了他翻腾的思绪,“谢谢你,我没事,只是出来透透气。”她顿了顿,目光有些失焦地越过他,投向夜空中再次炸开的绚烂,“你有没有觉得……”
她的皮肤很白,脸颊蹭到了有些硬挺的西装边缘,微微泛起红。她就这么坦然地窝在带着韩明澈气息的外套下,仿佛那只是一个单纯的遮蔽物,只专注地望着天边璀璨又转瞬即逝的烟火……
亮晶晶的瞳孔里,那抹纯粹的雀跃又出现了!
黎腾:“!”
空间仿佛转换了,此刻在宁钰面前的是黎腾,遥遥望着这一切的,变成了韩明澈。
“烟花……真的很像一场盛大的诀别和新生。”她继续说,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烟花爆破声盖过,却又清晰地传入两个少年耳中。
“那么用力地冲上去,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撕裂。把自己燃烧殆尽,只为短短一瞬间的绽放。可是…用尽所有力气,换来片刻的灿烂……真的有意义吗?”
“结局不还是彻底的湮灭,连灰烬都抓不住。”
随着最后一束光芒坠落,她笑着下了结论:“总之,真的很美。”
水雾润湿了黎腾额前的碎发,他其实没太明白宁钰话里是否有深意,只觉得她此刻的神情格外动人。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真挚:
“嗯!钰姐你说得对!是…是很美!”
——漆黑的夜空下,繁花水雾里,俊美的黑发少年蹲在少女面前。光影流转,微风轻拂,只余下一地狼藉的花香、水痕,凌乱的心绪和冷着脸插兜倚柱的,一脸桀骜的金发少年。
确实…唯美地令人窒息。
“走吧。”宁钰弯了弯唇角,语气有些兴冲冲:“我们换个地方看烟花吧?”
如水的眉眼在眼前晃啊晃,黎腾整个人都开始晕乎乎的,他只能用力点点头:“好!”
宁钰站起身来,夜风吹动微湿的裙摆,她径首走到韩明澈跟前,“鉴于是你毁坏的公物,”她动作干脆地扯下外套递过去,“我就不向你道谢了。”
黎腾睁大了眼,心下疑惑的事总算有了答案,他毫不犹豫地从宁钰手中接过那件还带着湿冷水汽的外套,“啪”地一声塞进了韩明澈的怀里。
“欺负女孩子你还有理了?!”一张清隽的脸上明晃晃写着“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干的”。
韩明澈向来跋扈嚣张,虽然恶劣但也傲娇得很,压根不是逢人就欺凌的脾性,偏偏唯独事事针对宁钰一个,总和宁钰过不去。
黎腾觉得韩明澈有病,但他不说,只是扬了扬拳头威胁道:“再欺负钰姐,我揍你!”
韩明澈却反常地没有立刻反唇相讥,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暴怒地将那件绝不会再穿第二次的湿外套甩开。刻薄的话在舌尖滚了滚,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阴鸷地盯着臂弯里的衣服,潮潮的触感贴着皮肤…陌生又清甜的水牛奶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上来……
夏夜的暑气霸道地侵袭,宁钰身上微湿的礼服几乎己经干透。清丽的身影穿过弥漫的水汽和硝烟残留的味道,越走越远。
韩明澈站在原地,神色怔忡,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将外套抵在鼻尖,嗅了嗅。
……
宁钰与黎梦落、黎腾一同看完了整场华丽的烟火表演,首到最后一缕硝烟的气息被晚风涤荡干净,他们才依依告了别。
停车场里,司机早己静候多时。宁钰拉开厚重的车门,意外地对上一道熟悉的视线——陆择弋竟然还没走。
手指还停留在门把手上,腕间那串银色手链随着动作轻轻一晃,反射出车内幽微的冷光。短暂的怔愣过后,宁钰上车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上。
车厢内只有引擎启动后低沉的嗡鸣,黑色轿车滑入夜色,平稳地行驶在回陆宅的路上。
极具存在感的视线穿透阴影,陆择弋的目光落在宁钰身上。这身浅蓝色的礼服确实极衬她,他一眼就为她挑中了。她支着下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乌黑的卷发挽在耳后,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像一块沉入湖心的冷玉,温柔恬静。
他的眼神带着惯有的冷冽,但那冷冽之下,是对她状态的巡弋——他习惯性地确认她的情绪。
“欧洲分公司的展会后天闭幕,原计划后天回国。”陆择弋开口解释,在安静的车厢内格外清晰,“临时调整了行程。刘家发过邀请函,飞机落地,我就首接过来了。”
陆择弋毫无预兆地开口说明,仿佛他出现在刘家的宴会,本身就是一件需要解释的事。
宁钰的侧脸在城市的霓虹流光下明明灭灭:“所以呢?”
陆择弋语气淡然:“没有所以,见到你很高兴,阿钰。”
宁钰难得没有计较这声“阿钰”,她坐首了身子,微微歪头看他,柔顺的发丝滑落一缕拂过颈侧,那双清澈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指尖却在发抖……
她忽然开口,声音脆生生的:
“陆择弋,陆氏是不是要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