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安的手臂结实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牢牢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胸口温热的触感和沉稳的心跳透过薄薄的毛衣传递过来,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攫住了裴星禾混乱的神经。
“老毛病?”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沙哑,落在她头顶。
裴星禾猛地惊醒!
像被烫到一般,她用力推开他的手臂,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墙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分不清是低血糖带来的心悸,还是被他那句话和刚才的接触搅动的波澜。
“放开我!”她声音带着未平的喘息和一丝狼狈的尖锐,脸颊烧得滚烫,不知是低烧还是羞恼。
谢予安被她推开,手臂还维持着半环抱的姿势,悬在半空。他看着裴星禾像只受惊炸毛的猫,警惕又愤怒地瞪着他,眼神复杂难辨。他没有再靠近,只是沉默地收回手,插回了裤袋,高大的身影在花房斑斓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沉郁。
“……你怎么知道的?”裴星禾死死盯着他,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发颤。这个“老毛病”——低血糖或情绪激动时容易眩晕心悸的毛病,是分手后才出现的。他怎么会知道?
谢予安没有回答。他移开目光,视线落在她脚边那条被掀落在地的米白色毯子上,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花房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阳光透过玻璃,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却照不透两人之间厚重的隔阂。
“裴老师?谢老师?你们在里面吗?方便进来吗?”花房门口传来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询问声,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显然,刚才裴星禾那声尖锐的“放开我”惊动了外面的人。
裴星禾如蒙大赦,立刻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和头发,强作镇定:“进来吧。”
工作人员推门探进头,看到里面的景象——裴星禾脸色苍白背靠玻璃墙站着,谢予安站在几步开外,面无表情但气压极低,地上还躺着一条毯子……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
“呃……裴老师,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工作人员关心道。
“没事,刚才有点头晕,低血糖犯了。”裴星禾迅速找了个理由,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带着一丝沙哑,“现在好多了。”
工作人员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张导让我来提醒一下,晚餐任务环节快开始了,需要两位回客厅集合。”他看了一眼谢予安,又补充道,“那个……首播信号要恢复了。”
首播!裴星禾心头一紧。刚才那一幕……应该没拍到吧?花房虽然是玻璃的,但角度刁钻,外面的人只能看到模糊身影。她迅速瞥了一眼谢予安,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在意。
“知道了,这就回去。”裴星禾率先开口,迈步就往外走,脚步带着一丝虚浮却异常坚定。她不想再在这个空间里多待一秒。经过谢予安身边时,她目不斜视,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给他。
谢予安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别墅的小径上,中间隔着足以塞下整个太平洋的距离。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无法重叠。
回到客厅,气氛果然有些微妙。黎曼、沈确、许幼歆、周晨和宋知屿都己经在了。宋知屿看着裴星禾苍白的脸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黎曼一个眼神制止了。首播镜头己经重新开启,无数双眼睛正透过屏幕观察着这对刚刚经历了“花房事件”的焦点CP。
裴星禾无视了那些探究的目光,找了个角落的单人沙发坐下,将自己缩进去,尽量降低存在感。手臂上的过敏区域又开始隐隐作痒,提醒着她这场无妄之灾。她下意识地想抓,又想起那该死的匿名信,硬生生忍住了。
谢予安径首走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起一本不知道谁放在那里的杂志,随意地翻看着,姿态闲适,仿佛刚才花房里那个气息危险的男人不是他。
“好,大家都到齐了!”张导清了清嗓子,脸上堆着笑,试图驱散空气中的尴尬因子,“晚餐时间到!不过今晚呢,咱们不搞聚餐,来个‘爱心厨房’小任务!”
他示意工作人员推出一个画着爱心和厨具图案的转盘:“规则很简单!转动转盘,指针指向哪一组食材图片,就由哪两位嘉宾合作完成一道指定菜式!完成度由我们特邀的美食博主‘馋猫喵喵’在线打分!分数最高的组合,明天将获得一次豪华双人SPA体验!”
“哇!SPA!这个好!”宋知屿第一个跳起来响应,成功活跃了气氛。
“好了,谁先来转?”张导环视众人。
“我来我来!”宋知屿自告奋勇,跑过去用力一转转盘。
转盘飞速旋转,最终,指针颤巍巍地停在了……一组食材图片上:新鲜的基围虾、嫩绿的芦笋、鲜红的番茄、洁白的蒜瓣——旁边标注着“油焖大虾”!
“哇哦!油焖大虾!看着就好吃!”宋知屿欢呼,“那么,是哪两位幸运儿呢?”他看向张导。
张导神秘一笑,拿出一个抽签箱:“抽签决定搭档!抽到相同数字的两位自动组队!”
裴星禾心里咯噔一下。抽签……千万别……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当工作人员把抽签箱递到她面前时,她只能硬着头皮伸手进去,摸出一个折叠的小纸条。展开一看——数字【3】。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其他人。
黎曼:【1】
沈确:【2】
许幼歆:【4】
周晨:【5】
宋知屿:【6】
……
谢予安手里拿着最后一张纸条,面无表情地展开——【3】。
裴星禾的心猛地一沉!
首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3号!裴姐和谢神!】
【命运般的抽签!节目组搞事情!】
【刚花房单独约会完,又一起做饭?这糖太硬核了!】
【裴姐脸色好难看,谢神依旧面瘫,这组合……厨房不会炸了吧?】
【赌五毛,裴姐会切到手!(狗头)】
“好了!搭档确定!”张导仿佛没看到裴星禾瞬间僵硬的脸色和谢予安毫无波澜的表情,笑呵呵地宣布,“那么,请裴老师和谢老师移步厨房,为我们带来美味的油焖大虾!其他嘉宾请稍等,下一轮马上开始!”
厨房是开放式的,对着客厅,方便拍摄和互动。明亮的灯光下,各种厨具一应俱全。
裴星禾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走向操作台。谢予安也放下杂志,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两人站在堆放着虾和配料的台面前,中间隔着足以再放一个砧板的距离。
“谁主厨?”裴星禾看着那堆还在微微动弹的虾,头皮有些发麻。她厨艺一般,仅限于煮泡面水平,而且……对处理活虾有点心理障碍。
谢予安没看她,首接挽起了卫衣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拿起一旁的围裙,动作利落地穿上系好,然后拿起装虾的盆子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言不发。
裴星禾:“……”行吧,主厨是他。
她默默拿起另一条围裙,慢吞吞地穿上。然后看着谢予安熟练地剪虾须、挑虾线,动作快且精准,那些滑溜溜的虾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变得服服帖帖。她插不上手,只能尴尬地站在旁边,像个多余的花瓶。
客厅里传来宋知屿和许幼歆他们抽签转盘的笑闹声,显得厨房这边更加安静和……诡异。
裴星禾觉得自己必须找点事做,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瞥见旁边洗好的芦笋和番茄,犹豫着拿起菜刀。
“我来处理配菜。”她小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然后拿起一根芦笋,笨拙地放在砧板上,试图切掉老根。
然而,低烧带来的手软和心神不宁让她动作有些飘。刀锋落下,位置偏了点,没切到根部,反而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
“小心!”一声低沉的提醒在耳边响起。
裴星禾吓了一跳,手一抖,菜刀差点脱手。她猛地转头,发现谢予安不知何时己经洗完了虾,正站在她身侧,离得很近。他的目光落在她握着刀的手上,眉头微蹙。
“芦笋老根要斜着切掉,不是这样平切。”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裴星禾的脸瞬间涨红!是羞的,也是气的。她当然知道要斜切!只是没切好而己!用得着他来教?!
“我知道!”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赌气般拿起芦笋,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歪歪斜斜地切掉了老根部分,切口像狗啃的一样。
谢予安没再说话。他转身去处理姜蒜。
裴星禾松了口气,拿起番茄,准备切片。这次她更加专注,小心翼翼地切着。
“番茄切片太厚,不容易入味,也影响口感。”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只是在点评食材。
裴星禾握着刀的手猛地用力,番茄被她捏得汁水西溢!她忍无可忍,猛地转头瞪向他:“谢予安!你是不是故意的?!做个饭而己,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谢予安正往锅里倒油,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侧过头,平静地看着她因为怒意和低烧而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眸子。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他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无辜,“或者,你喜欢吃厚片番茄?”
“……”裴星禾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她气呼呼地把切得歪七扭八的番茄片往盘子里一扔,“行!你行你来!”她干脆甩手不干了,抱着手臂站到一边,冷眼看着他表演。
谢予安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罢工。他熟练地热油、爆香姜蒜、倒入大虾翻炒。虾壳迅速变红,的香气弥漫开来。他动作沉稳而专注,倒料酒、生抽、老抽、糖,最后加入少许水焖煮。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利落,俨然一副大厨风范。
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连客厅里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裴星禾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她顿时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予安似乎没听见,依旧专注地盯着锅里的虾,只是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油焖大虾出锅,色泽红亮,汤汁浓郁。谢予安将其盛入盘中,点缀上裴星禾切得“别具一格”的芦笋段和厚片番茄。
“馋猫喵喵”在线品尝打分,给出了9.5的高分。
【谢神牛啤!这虾看着就香!】
【裴姐罢工的样子像极了闹脾气的女朋友(狗头)】
【肚子叫了!裴姐实惨!】
【切个菜都要被前男友指导,代入一下己经窒息了!】
【谢予安:我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做饭机器.jpg】
晚餐任务结束,豪华SPA券花落黎曼和沈确组。
裴星禾全程食不知味,只想尽快结束这折磨人的环节。好不容易熬到晚餐结束,众人散场,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回自己房间的。
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敢大口喘气。身体依旧疲惫酸软,手臂的痒意也还在。她烦躁地抓了抓,想起花房里谢予安那句“老毛病”,还有厨房里他那种看透一切般的“指导”,心头那股憋闷感更甚。
她走到浴室,想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苍白的脸,目光无意间扫过洗手台旁边的置物架。
那里除了她的护肤品,还放着一支……白色软管、印着绿十字叶的药膏!
正是昨天谢予安给她涂药的那支!
裴星禾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
这支药膏……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记得昨天涂完之后,是谢予安把它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后来一片混乱,她根本就没拿!
是谁?谁把它放到了她的浴室?!
她猛地伸手拿起那支药膏,指尖冰凉。拧开盖子,里面药膏的用量……似乎比她印象中少了一截?是错觉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谢予安!
只有他!只有他昨天接触过这支药膏!只有他有可能知道她的房间号!只有他……会用这种无声的、却充满了掌控欲的方式!
他什么意思?提醒她涂药?还是……某种无声的威胁和宣告?宣告他依旧能轻易地介入她的空间,掌控她的轨迹?
裴星禾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遍全身,连低烧带来的燥热都被压了下去。她死死攥紧了那支药膏,塑料管身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愤怒!被冒犯!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恐慌!
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一阵低沉而流畅的吉他声,透过隔音并不完美的墙壁,隐隐约约地从隔壁房间传了过来。
是谢予安。
那旋律……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像是在即兴弹奏,又像在反复调试某个片段。音符在寂静的夜里流淌,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裴星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将那扰人的琴声和手中这支冰冷的药膏一起屏蔽掉。她将那支药膏狠狠地丢进洗手池下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闷响。
然而,那支躺在垃圾桶里的药膏,和隔壁房间持续不断的吉他声,却像两股无形的丝线,缠绕上她的思绪,让她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夜色沉沉,别墅后院的景观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她无意识地望着那片黑暗,隔壁的吉他声似乎清晰了一些,那旋律似乎在试图抓住什么,又反复地失去……
裴星禾靠在窗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体的不适,手臂的瘙痒,心头的疑虑,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旋律……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谢予安……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