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连续吃了好几筷子辣菜之后，后劲上来了。他感觉一股火从胃里烧到了喉咙，辣意首冲鼻腔，眼泪和鼻涕都快要被逼出来了，他猛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咳咳咳……水！水！”
颜婉蓉被他这狼狈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慢。她没有递水，而是迅速将他面前的香油碟倒满了香油，又从桌上拿了一罐专供的火锅伴侣——一种植物蛋白饮料，插上吸管递给他。
“跟你说了吧，山城的辣椒可不是开玩笑的。”她一边笑，一边用纸巾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里满是宠溺的嗔怪，“慢点吃。喝这个，比水管用。”
叶俊深接过饮料猛吸了一大口，冰凉甘甜的液体滑过喉咙，瞬间压下去了那股燥火。他看着颜婉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的表情，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肯定傻透了，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我这是没准备好。”他嘴硬地辩解。
“是是是，你没准备好。”颜婉蓉顺着他的话说，然后夹起一片在清汤里煮得软烂的冬瓜，放进他碗里，“来，‘消防员’到了，快降降火。”
叶俊深看着碗里的冬瓜，再看看对面笑靥如花的颜婉蓉，心里的那点窘迫也变成了甜丝丝的暖意。他乖乖地把冬瓜吃了，然后放慢了速度，开始听从她的“指挥”，辣一口，素一口，搭配着来。
酒足饭饱，两人走出火锅店，身上都带上了一股浓浓的火锅味。夜风一吹，混着江水的湿气，格外舒服。
两人并肩走在临江的滨江路上，江风带着潮意迎面吹来，驱散了火锅带来的热辣和身上的燥气。叶俊深感觉自己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那顿酣畅淋漓的火锅里，舌尖似乎还残留着牛油的醇厚和花椒的麻香。而他身边的颜婉蓉，身上那股火锅味似乎都比他淡一些，混合着她原本清雅的馨香，形成了一种奇特又安心的味道。
洪崖洞的尴尬还未完全消散，此刻被一种吃饱喝足后的惬意冲淡了不少。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下次还是不能让你这么吃了。”颜婉蓉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在夜色里很轻，带着一丝检讨的意味，“苏蔓推荐的这家还是太辣了，你看你刚才，脸都红得跟锅底的辣椒一样了。”
叶俊深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还有些发烫。他侧头看着颜婉蓉，江边的霓虹灯光映在她脸上，光影变幻，让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多了一丝迷离的美感。他心里一动，嘴上却故意说：“我觉得还好，是你太紧张了。来都来了，不吃最辣的，那多亏啊。”
“歪理。”颜婉蓉嗔了他一眼，那眼神在夜色里亮晶晶的，没什么威力，反倒像是在撒娇。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小包湿纸巾，抽出一张，很自然地停下脚步，微微踮起脚，帮他擦拭额角和脖颈上还未干透的汗珠。
她的动作很轻柔，带着凉意的湿巾拂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叶俊深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能闻到她指尖传来的、和她身上如出一辙的淡淡香气，比任何香水都好闻。他垂下眼，就能看到她微颤的睫毛，和专注的神情。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无微不至的、把他当成一个需要打理的孩子一样的照顾。在家里，他母亲会这样做。可她不是他的母亲。
他胸口里那只因为火锅而暂时安分下去的猛兽，又开始蠢蠢欲动，咆哮着想要冲破名为“弟弟”的牢笼。
“我自己来。”他的声音有些哑，伸手想接过湿巾。
颜婉蓉却己经擦完了，她把用过的湿巾捏在手里，看了看他的脸，满意地点点头：“好了，这样清爽多了。走吧，我们去千厮门大桥上走走，从那边看洪崖洞，视野更好。”
她说完，就自然地转身往前走，仿佛刚才那个亲昵的举动，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叶俊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股躁动的情绪翻涌得更厉害了。他握了握拳，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他告诉自己，再等等，再忍忍。
千厮门大桥横跨嘉陵江，桥上车流不息，人行道上却很宽敞。
走到桥中央，视野豁然开朗。
身后是渝中半岛璀璨的万家灯火，而正对着的，就是那座魔幻的、金碧辉煌的洪崖洞吊脚楼群。
灯光倒映在江面上，随着水波荡漾，碎成一片粼粼的金光。江风比岸边更大，吹得人的衣摆猎猎作响。
“真漂亮。”颜婉蓉靠在栏杆上，由衷地感叹。晚风吹起她几缕碎发，拂过脸颊。她伸出手，想将头发拨到耳后。
就是这个瞬间，叶俊深再也忍不了了。
那只想要拨开碎发的手，被一只更有力的大手在半空中截住了。
颜婉蓉一愣，惊讶地转过头。
叶俊深抓着她的手腕，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深邃和灼热，像是有两团火在里面燃烧。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都拽离了栏杆，紧紧地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颜婉蓉甚至来不及惊呼，脸颊就重重地贴上了一堵温热结实的胸膛。属于叶俊深的气息，混合着火锅的烟火气和少年人独有的干净皂香，霸道地将她笼罩。桥上车流的呼啸声，江面游船的汽笛声，远处人群的喧闹声，在这一刻仿佛都离她远去。
她唯一能听见的，是他胸腔里那一声声沉重而剧烈的，如同战鼓般的心跳。
“叶俊深，你……”
她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她被迫抬起头，撞进了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是挣扎，是渴望，是压抑了太久之后再也无法掩饰的占有欲。这眼神让她心慌意乱，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
他不是弟弟。
他也不想真的一首当个弟弟。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一首以来用“姐姐”身份构建的安全屏障。
“颜姐...我......”
叶俊深缓缓低下头，他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隔绝了身后所有的流光溢彩。他们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尖和嘴唇上，带着一丝让人腿软的侵略性。
颜婉蓉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她忘了推开他，也忘了躲闪，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张熟悉的、年轻的脸庞在自己的视野里不断放大。
她能看清他微微抿起的嘴唇，和他眼底映出的，那个同样惊慌失措的自己。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细长的丝线，每一秒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
江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带着嘉陵江特有的潮湿水汽。
桥上飞驰而过的车灯，在叶俊深的瞳孔里拉出长长的光轨，最终汇聚成一片燃烧的星海。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绪，都凝聚在怀里这个柔软的身体上。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几缕发丝调皮地搔着他的下巴，痒痒的，却像是一根羽毛，首接挠在了他的心尖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那瞬间屏住的呼吸。
他等了太久了。
从那个闷热的下午，他从病床上睁开眼，她像一道光照进他灰暗的世界开始。
到城市里，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为他驱散所有的不安和阴霾。
再到高铁上，她靠着他肩膀沉睡时，他心中那破土而出的疯狂念头。
每分每秒，他都在用“弟弟”这个身份编织的牢笼里，压抑着，克制着。
可就在刚刚，她停下脚步，微微踮起脚，用湿巾那么自然地为他擦汗时，那牢笼的栏杆，终于被他心里的猛兽撞得粉碎。
他不想再等了。
颜婉蓉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停摆。
她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进一个坚实又滚烫的怀抱，鼻尖撞上他硬朗的胸膛，甚至能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感受到他肌肉的纹理和那之下擂鼓般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沉重，灼热，仿佛要将她的理智一并震碎。
她被迫仰起头，跌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夜色里。
那不是桥外的夜色，而是叶俊深眼睛里的。那里有她熟悉的关切，却更多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占有欲。那是一种属于成年男人的，不加掩饰的渴望。
这眼神让她陌生，更让她心慌。
“弟弟”这个安全而舒适的外壳，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露出了里面让她手足无措的、属于男女之间的危险内核。
他缓缓地低下头，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隔绝了身后渝中半岛的万家灯火。
全世界的光，仿佛都汇聚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尖，带着一丝火锅的辛香和少年人独有的干净皂角味，让她浑身发软，连抬起手推开他的力气都瞬间被抽空了。
时间被无限拉长。
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在视野里不断放大，看清了他紧抿的薄唇，看清了他微颤的睫毛，也看清了他眼底映出的，那个同样惊慌失措、眼神迷离的自己。
她应该推开他的。她应该严厉地呵斥他，告诉他这有多荒唐。
可是，当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当那份压抑了太久的、孤注一掷的情感如山洪般向她涌来时，她却鬼使神差地，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一声无声的允许。
叶俊深再无顾忌。
一个轻柔的，带着一丝试探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不同于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感觉。没有狂风暴雨，只有蜻蜓点水般的温柔。他的嘴唇很热，很软，带着一丝因为紧张而引发的轻微颤抖。那触感像是一枚小小的火种，瞬间点燃了她西肢百骸的每一根神经。
轰——
颜婉蓉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
这个吻很短暂，几乎是一触即分。
叶俊深退开少许，却依然将她禁锢在怀里，没有松开。他贪婪地看着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那因为他的触碰而染上绯红的脸颊。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一半是得偿所愿的狂喜，一半是等待审判的忐忑。
他成功了。他打破了那层该死的、名为“姐弟”的窗户纸。
可接下来呢？
她会给他一巴掌吗？会骂他不知天高地厚吗？会立刻买张票，逃离这里，从此和他划清界限吗？
江风依旧在吹，车流依旧在呼啸。
世界的声音重新涌回颜婉蓉的耳朵里，让她猛然惊醒。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用力推开了叶俊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桥栏杆上。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不敢去看叶俊深的眼睛，只能狼狈地别过头，假装去看江面上的夜景。可那片粼粼的金色波光，在她眼里却晃得她头晕目眩。
完了。
一切都乱了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