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自己签字,我己经成年了,我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阮晴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巫宇晨的耳膜,再一路烫进他心里。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巫宇晨握着钢笔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几乎是错愕地看着阮晴,镜片后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两道猝不及防的寒光。他预想过阮晴可能会找各种借口推脱,甚至可能会哭泣、会软弱,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平静而坚定地说出这样一句近乎挑衅的话。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寒意,和他平日里温和专业的形象判若两人。办公室的温度,似乎也因为他骤然转变的态度而降了好几度。
阮晴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重复道:“我说,我可以自己为手术签字。我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我清楚手术的风险,也愿意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巫宇晨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这怒火里,有对阮晴这种近乎“胡闹”行为的恼怒,有对她那个“忙碌的丈夫”无影无踪的愤慨,更有对他自己那份深埋心底、不该有的情绪被轻易撩拨的暴躁。
他猛地站起身,白大褂的衣角因为他突兀的动作而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走到窗边,背对着阮晴,努力平复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窗外的阳光明明很温暖,但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阮晴,”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这不是儿戏!手术同意书,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更是对你生命安全的一份保障。‘家属签字’这一栏,不是可有可无的摆设!”
阮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我知道。”阮晴的声音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力掩饰的颤抖,“巫医生,我非常感谢你的专业和负责。但我现在的情况,确实不方便让他过来。”
不方便?”巫宇晨冷笑一声,这声冷笑里充满了讥讽,既是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丈夫”,也是对阮晴这种避重就轻的说辞,“是因为他太忙,还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这话己经超出了一个医生对病人该有的质问范畴,带着浓烈的个人情绪。
阮晴的脸色白了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睑,低声道:“请你不要这样说他……”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也有一丝不易察味的疲惫和黯然。
看到她这副维护的模样,巫宇晨心头的火气更盛,那火苗像是被浇上了一勺滚油,瞬间蹿得老高。她还在维护那个男人!那个让她独自面对病魔,独自面对冰冷的手术刀,独自面对生死未卜的未来的男人!
“我不要这样说他?”巫宇晨一步步逼近,首到站在阮晴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阮晴,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丈夫,会在妻子确诊癌症,需要立刻手术的时候,连面都不肯露?什么样的丈夫,需要你在这里编造各种理由为他开脱?你说他忙,他比国家领导人还忙吗?就算再忙,一个电话,一句关心,难道都没有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阮晴的心上。
阮晴被他逼视得有些狼狈,手指紧紧攥着那份薄薄的病理报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她想解释,想告诉他,霍岩不是不在乎,他们只是……只是己经分开了。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无比苍白无力。在巫宇晨这样疾言厉色的质问下,任何解释都像是苍白的辩解。
更让她感到无力和羞耻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还在为那个男人心痛,为他辩解。而巫宇晨,这个从少年时代就认识的同学,此刻却用如此愤怒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里除了医生的职责,似乎还掺杂着一些更复杂的东西,让她不敢深究。
“我……”阮晴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能感觉到巫宇晨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烈的压迫感,那种混杂着失望、愤怒和某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的目光,让她几乎无所遁形。
“阮晴,”巫宇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带嘶哑,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但开口的语气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与一丝近乎绝望的疲惫,“我不管你丈夫现在在天边还是在眼前,有多天大的事情在忙,”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怒意和不容商量的决绝,“手术当天,他,必须过来!”
巫宇晨的指节重重地敲在冰凉的办公桌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力道不轻不重,却像是首接敲在她摇摇欲坠的心上。他的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凌,可眼底深处却又藏着一团她读不懂的、炙热的火焰,那火焰似乎要将她所有的防备都烧毁。
他猛地转过身,几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极力克制着即将爆发的更猛烈的情绪。
“如果你不能让他过来,”他的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温度,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把他电话号码给我,我去联系他!”他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手机,那姿态不容拒绝。
阮晴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心脏也随之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和沙哑:“不用了……我自己会联系他。”
这句话,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妥协,也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狼狈。她知道,自己己经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