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委屈
第二十六章 委屈
暮色彻底吞没了忠节侯府朱红的檐角,留香阁院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前院隐约的喧嚣。季
仪言站在略显荒凉的庭院中,指尖还残留着弟弟季澈递来的那份荐帖沉甸甸的分量。
程妄……这份情,她记下了。
“六小姐”
钱嬷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侯爷那边……怕是要回了。”
季仪言深吸一口气,院中清冷的空气带着初秋的微寒。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方小小的、属于母亲和弟弟的新天地,转身时脸上已换上惯常的恭顺柔婉:“知道了,走吧。”
忠节侯府大门外,宣化侯府那辆通体玄黑、饰以暗金云纹的宽大马车静静停驻,如同蛰伏的猛兽。
流云抱着剑侍立车旁,目不斜视。
季仪言刚走到近前,车帘便从里面掀开。
季晴敏妆容精致的脸探了出来,带着主母特有的矜持笑意:“妹妹可算来了,侯爷都等急了。”
她说着,身子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车内端坐的程妄。
他闭着眼,指尖在膝头无意识地轻叩,周身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季仪言垂首,正要踩着脚凳上车。
“上来。”
程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眼睛依旧闭着。
季晴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往里又挪了挪,空出紧挨着程妄的位置。
季仪言依言上车,小心翼翼地坐在季晴敏腾出的那个狭小空间里,尽力缩着身体,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车内异常安静,只有三人的呼吸声。
季晴敏几次想开口,觑着程妄冷硬的侧脸,终究没敢出声。
马车驶过一段颠簸不平的路面,车身猛地一晃。
季仪言手肘处白日里被季凌轩推倒磕伤的疼痛骤然袭来,她猝不及防,低低地“嘶”了一声,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朝程妄那边歪了一下。
程妄倏然睁开了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精准地落在季仪言身上。
他的目光从她沾着尘土、略显凌乱的裙裾,扫过她微微蹙起的眉心,最后停在她垂在身侧、下意识抚着手肘的纤细手指上。
那手指的骨节处,也蹭破了些皮,渗出淡淡的血痕。
一股混杂着汗味、尘土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污浊气息,在封闭的车厢里弥漫开来,与季晴敏身上浓郁的脂粉香格格不入。
那脸颊上残留些许灰尘,像是只...花猫。
程妄没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
车厢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只剩下车轮单调的滚动声,一下下碾过季仪言紧绷的神经。
马车在宣化侯府门前停稳。
程妄率先下车,径直朝府内走去,步履带风,没有丝毫停留。
季晴敏扶着梨花的手下来,冷冷瞥了一眼落在后面的季仪言,轻哼一声,也快步跟上。
花檐阁内,热水早已备好。
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带着舒缓的暖意。
惊蛰小心翼翼地替季仪言褪下沾满尘土和草屑的衣裙,露出底下遍布青紫的手肘和细小的擦伤。
她心疼地低呼一声:“姨娘,您这伤……”
“不妨事,皮外伤。”
季仪言疲惫地闭上眼,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
今天真的很累,但也很值得。
别的不说,单说那个院子和弟弟的荐帖就已经赚回来了。
等到弟弟真的进入藏书院,最差也得是个举人。
皆时,她就带着弟弟和娘亲,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住下。
几亩良田在屋前,院儿里有鸡鸭小犬,和这囚禁之地相比,仿佛是神仙日子。
热水包裹着身体,手肘的钝痛似乎也缓解了些许。
她靠着桶壁,只想暂时放空一切。
“哗啦——”
浴房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
季仪言惊得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缩进水里,只露出肩膀以上。
水汽朦胧中,程妄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玄色锦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他反手关上门,一步步走近,目光沉沉地锁住浴桶中惊慌失措的人。
“侯…侯爷?”
季仪言的声音带着水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程妄走到浴桶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水珠从她湿漉漉的长发滑落,沿着脖颈滚入水中。
他伸出手,却不是如往常般带着掠夺,而是带着审视的力道,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
季仪言有些不解,可下一刻就容不得她再想什么。
男人今天似乎褪去了全部的克制,就在这浴桶中拼了命的折腾她。
可又偏偏卡在边缘,逼的季仪言哭红了双眼。
“今日在忠节侯府花园...”
程妄开口,声音沙哑富有磁性:“你是故意的。”
不是疑问,是笃定的陈述。
这该死的男人!怎么在这个时候质问她这些!
季仪言的心跳骤然失序。
她看着程妄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是占有,就好像是要把她拆开吃了。
只有程妄自己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把人永远,永远,永远的拴在自己身边。
只是一会儿不见就会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只要他疏忽一点,她就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人欺凌。
程妄清晰的感受到她水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侯爷…妾身不明白…”
她试图装傻,声音带着水汽的柔弱。
“不明白?”
程妄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着她下巴细腻的肌肤,力道却带着警告。
“季澈那点小伤,做给谁看?你又恰好出现在那里,被季凌轩推倒?”
他冷笑一声,气息拂过她湿漉的脸颊:“本侯不是季昌国那个蠢货。说,为何?”
他俯身,靠得更近,几乎与她鼻尖相抵,温热的气息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混合着淡淡的松墨冷香,将她牢牢禁锢在狭小的浴桶与他的身影之间。
“看着本侯的眼睛,说。”
无处可逃。
季仪言只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被抽空了。
程妄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将她紧紧捆缚。
她竟然从那双眼中看出了些——委屈?!
堂堂宣化侯爷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