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的恩赐。”
脏兮兮的小女孩捧着裂口的陶碗,可干硬的粗粮饼没有落在碗里,被丢到街道上滚了一圈灰尘。
小女孩忙跑了过去捡起来,扬起笑容对着那一脸戏谑的路人。
“谢谢您!”
便惹来更加尖锐的笑声。
娇媚的艺伎倚在恩客身边,指了指把粗粮饼塞进口中的小孩。
“这孩子有趣得紧,只要给她食物,便会挂着笑容。”
“这是谁家的孩子?”
“不清楚呢,不知什么时候,就流浪在这花街之上。”
二之夕未初胡乱擦了擦嘴,庆幸今天吃到了东西,不用去啃荒院中的草为生。
脏兮兮的小鬼分不出性别,是花街中的奴仆都能啐一口的对象。
但二之夕未初不在意,这里的人喜欢找乐子,而只要她扬着笑脸充傻装愣,找乐子的人便能丢下食物。
她明白神明己经不再垂爱自己。
花街的夜灯火通明,无不奢靡,但转过两条街道却格格不入,那里是显赫贵族所在之地。
二之夕未初是从土坟里重新活下来的孩子。
就好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二之夕未初也居住过那干净宽阔的街道。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幸。
是母亲的家族被天皇当成震慑贵族的靶子,被屠杀殆尽开始。
她依稀记得被继母下毒时,那妇人恶毒的模样:
“你的母族灭亡,自己又毫无还手之力,捏死你如同一只蝇虫那般。”
小小的稚童哭喊着求饶,可神明却听不到。
同样为人,有些人从生下来就站在别人不可企及的终点。
有些人是工具、是食物、是被随意践踏至脚下的烂泥。
截然不同的命运是由什么决定,神明吗,那神明又到底是什么?
脏兮兮的乞丐坐在街头,捧脸看着明晃晃的月光,肚子又传出饥饿的咕噜声。
正是长身体的年龄,白日的饼也顶不了饱。
二之夕未初眼珠子一转,蹑手蹑脚的离开花街,朝着那达官显赫的街道而去。
街角门头素净的院落,不知道是谁家的住所,二之夕未初观察了几个月,这扇门极少被打开,也从来没有客人到访。
高大的院墙内总是安静,没有任何歌舞升平的景象。
二之夕未初狼狈的爬上树,看着那院落熄了灯,一片死寂的模样。
她眼中闪过兴奋的光,如果踩点成功,也许这里能够成为稳定的食物来源。
做个装傻充愣的乞丐,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二之夕未初是摔进院子的,好在这里有草坪,她龇牙咧嘴揉了揉屁股,在这几乎没有任何多余妆点的院落中鬼鬼祟祟。
太安静了,就仿佛这里没有任何人一般。
食物的香气也没有,不知道这里的主人平日到底在吃什么。
她沿着墙角往另一处院落走,突然被一阵急切的咳嗽声吓了一跳。
月色下黑白分明的眸子骨碌碌的转着,干瘦的身板一动不敢动。
紧接着就是奴仆忙碌的声音,可那咳嗽声愈演愈烈,最后变成了年轻人暴怒的声音。
“都滚!”
院落中再次安静了下来。
二之夕未初站了很久,首到听不见任何声音,才继续行动。
思考着主人的院落与厨房的布局,她曾经在精美的院落中待过,倒是有参考的价值。
可谁能想到,那咳的半死不活的家伙,抽了风坐到了屋外的长廊上。
更无法想到的是,半死不活的家伙眼神很好。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我这里看笑话?”
二之夕未初心道完了,今夜别说找不找得到食物,怕是被打死都有可能。
于是她马上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磕着脑袋。
“大人,请饶过我,我只是肚子太饿了……”
“我马上就滚!”
说着二之夕未初往旁边挪了挪,寻思找棵好树翻个墙头。
而坐在长廊上的年轻人讥讽的笑着。
“在我这里找吃的,也不怕被诅咒给害死。”
二之夕未初愣住了,她有些不明所以,扬着大白牙傻乎乎的笑着。
“若这世界上真有诅咒,那我希望有些人赶紧死。”
这年轻人显然没想到,偷鸡摸狗的小乞丐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咳嗽几声,似乎懒得再理二之夕未初。
没有听到这院落的主人喊着奴仆打杀自己,二之夕未初偷偷侧过头去打量。
只看到长廊下的年轻男人,清秀的脸庞上眼窝深陷,明明己近夏日,却披着厚厚的被褥。
她突然想到自己母亲被家族灭亡的悲痛折磨时,也是这副将死不死的模样。
人类真的很脆弱,感情、金钱、食物、权势,随便什么就能轻而易举的击垮。
“城外的清溪旁开了紫色的花,很是好看。”
“我替你去走一趟,看看漂亮的东西,也许心情就好了。”
二之夕未初说完这话就想扇自己巴掌,她不应该因为一个病弱的人想到自己的母亲。
任何的同情心,都可能杀死自己。
但年轻人只是冷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没有意义的狗叫。
二之夕未初没有找到食物,但是胡说八道逃过一劫,没有被贵族的奴仆给打死。
她忙翻了树逃跑。
但第二日行情不好,下了大雨,花街上找乐子的客人都变少。
二之夕未初饿的眼冒金星,突然想到那个对自己视若无睹的病秧子。
她想着赌一赌吧,不行再逃跑,沾了雨水的草吃了会拉肚子,那感觉真是不好受。
于是她去城外的清溪边,找到了几朵没有被大雨摧残的小花,护在怀里,又于天色暗沉之时,偷偷摸摸翻入了院落。
这次她听到了,卑微的奴仆跪在泥土里说:
“少爷,请您喝下这个药吧,夫人和老爷都十分担心啊……”
接着是碗被砸碎的声音,还有奴仆的闷哼。
病秧子倒是有骂人的力气:
“让他们去更远的地方找医师!不要用这种东西敷衍我!”
“哈……说不定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吧,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二之夕未初突然发现,这病秧子其实和母亲不一样。
母亲是极其渴望死亡的。
而他,却拼命的想要活下去。
这点,倒是和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