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宗门大殿内,气氛凝重而决绝。
江百颜佝偻着背,浑浊的老眼扫过殿中肃立的弟子们,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醉态,只有一种沉淀了岁月与责任的沧桑。“封山非龟缩,实为蓄势。魔渊反扑在即,非一人一力可挽。” 他声音沙哑却清晰,“各自所需,皆为此局破绽所在。去吧,寻尔等破局之匙,以秘法离山,莫惊动外间耳目。”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最朴素的嘱托和放手。
“弟子遵命!” 众人齐声应道,眼中闪烁着各异却同样坚定的光芒。
寒潭边,冰凝别离。
慕嬛绵一身冰蓝,立于潭畔,寒气在她周身凝而不散。她对面是楚云悠。
“鞭法之道,勤修不辍。控心为要。” 慕嬛绵的声音依旧清冷,却罕见地多说了几个字。她指尖微弹,一枚冰晶凝结的玉简飞入楚云悠手中,触手冰凉,内蕴玄奥的鞭法心得与一股精纯的守护冰息。
“妖族旧事,需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楚云悠,又望了望守拙庐的方向,冰蓝的眸底深处,是深埋的决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话音落,她身影骤然化作一道极寒的冰线,无声无息地穿透护山大阵的微光,瞬间消失在北方天际。没有惊天动地的遁光,只有一线寒意划破长空,首指那遥远而神秘的北域妖国。
丹室废墟前,豪言与担忧。
宁绾汀将一个鼓鼓囊囊、塞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可疑绿色小点心的储物袋塞给楚云悠:“小师妹!拿着!师姐独家秘制‘百毒不侵·味道还行版’辟谷丹、‘提神醒脑·绝对不炸炉’凝神散、还有‘强身健体·试试看嘛’大力丸!出门在外,千万别饿着冻着!” 她又把一个沉甸甸的玉盒塞给连辞,里面是她翻遍库房、用无数“失败品”换来的几株珍稀灵药,“三师兄,大师兄就拜托你和师父了!等我找到天山万年雪莲心,定能炼出化解火毒的圣丹!”
她风风火火地跳上她那口……呃,被炸得坑坑洼洼但勉强能飞的“青雀”丹炉,炉口还冒着可疑的青烟。“等我好消息!” 丹炉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歪歪扭扭却异常坚定地冲破大阵屏障,朝着西方白雪皑皑的天山方向,喷吐着黑烟疾驰而去。
炼器室残骸中,火光与承诺。
秦酒遥将他那把刚挖出来、擦得锃亮的“焚山”巨锤扛在肩上,对着楚云悠挥舞着拳头:“小师妹!等着!西师兄这次一定给你找到能配得上你‘咸鱼鞭’的顶级材料!什么‘九天雷击木’、‘地心炎髓金’,统统弄回来!到时候给你把剑柄再升级,保证让你抽得那帮魔崽子哭爹喊娘!” 他又看向连辞,用力拍了拍胸脯,“三师兄放心!你要的‘星核碎片’,我记下了!就算把地心挖穿也给你弄一块来!” 说完,他周身腾起金红色的烈焰,整个人如同流星般撞入地面,竟是以土遁之术融入地脉,气息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原地一个冒着青烟的焦黑坑洞。
清音潭畔,无声的墨影。
姜雨澜默默地将一卷新制的、散发着草木清香的空白画轴和几支特制的灵墨笔递给楚云悠,又递给她一幅小小的卷轴。展开,是一幅极其传神的速写:楚云悠在寒潭边,手持冰火双鞭,眼神专注,正在练习鞭法。画旁还有一行清秀小字:“盼归,共绘星海。” 他红着脸,指了指东南方向,那里是传闻中汇聚了世间奇景与珍稀灵墨材料的“万彩云川”。随即,他走到潭边,画笔在虚空中轻轻一点。空间如同水墨般晕开一道涟漪,他一步踏入,身影连同那支画笔瞬间融入其中,涟漪平复,仿佛从未有人离开。
竹影深处,暗影潜行。
白刃的身影如同融入竹影本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楚云悠身侧。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三枚比之前更加深沉、近乎融入阴影的匿踪符箓放在她手中。符箓入手冰凉,带着一股内敛到极致的杀伐之气。他对着连辞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又深深看了一眼宗门深处,那是大师兄沉睡的方向。下一刻,他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消失在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任何波动。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无人知晓他去了何方,唯有那冰冷的杀意仿佛还在空气中残留一瞬,随即消散。
断龙闸前,少年的远行。
萧祁背着他那面巨大的“不动山岳”盾,脸上少了往日的跳脱,多了几分沉毅。他用力抱了抱楚云悠:“小师妹!保重!等我弄清楚我爹娘当年到底在守护什么,我就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揍翻那些打渊钟门主意的混蛋!” 他又看向连辞,“三师兄,我走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古朴的土黄色阵盘,灵力注入。阵盘光芒一闪,一道稳固的空间门户在他面前打开,门后是苍茫辽阔的大地景象。他最后望了一眼宗门,一步踏入,门户瞬间闭合,原地只留下淡淡的土腥气。
连辞带着楚云悠,最后来到林玄序静养的竹舍外。林玄序躺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平稳。赤阳焚心火的火毒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眉心留下一道暗红的印记。慕嬛绵留下的冰晶符文在他周身缓缓旋转,散发着寒气,勉强压制着火毒。江百颜佝偻着背,坐在榻边,浑浊的老眼望着沉睡的弟子,手中无意识地着一块黯淡的龟甲。
连辞站在门外,隔着窗棂静静地看着大师兄,温润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忧虑和沉重。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久久地凝视。
楚云悠也默默地看着。看着大师兄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他身上那不断明灭对抗的冰火之力,再想想小雨沉睡在手机里的灵魂,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心头。
许久,连辞收回目光,看向楚云悠,声音低沉而坚定:“走吧,小师妹。该我们了。”
江百颜似乎感应到他们的离去,微微侧过头,浑浊的目光投向门外,对着连辞和楚云悠离去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他枯瘦的手掌轻轻按在林玄序的额头上,一股极其微弱、却仿佛蕴含着大地般厚重生命力的波动缓缓渡入。
连辞带着楚云悠走到宗门广场中央。他抬头望了望被护山大阵微光笼罩的天空,又低头看向楚云悠紧握着手机的手。
“准备好了吗?” 连辞温声问。
楚云悠用力点头,将手机贴在心口,感受着其中那微弱而熟悉的灵魂脉动。
连辞不再多言,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玄奥繁复的星印。点点璀璨的星芒自他指尖流淌而出,迅速在两人脚下勾勒出一个首径丈许、缓缓旋转的银色星图!星图光华流转,散发出玄奥的空间波动,将两人身形笼罩其中。
“星移斗转,咫尺天涯。”
连辞低语一声,星图光芒大盛!
光芒敛去,广场中央己空无一人。只有那旋转的星图残影在空气中缓缓消散,仿佛从未有人在此驻足。
守拙庐内,江百颜收回按在林玄序额头的手,浑浊的老眼望向空荡荡的广场,又看向北方、西方、地底、东南、以及那无影无踪的暗影离去的方向,最终,目光投向了深邃的、仿佛藏着无尽秘密的苍穹。
破败的宗门,只剩下风吹过残垣断壁的呜咽,以及一个守护着沉睡弟子的佝偻老人。
星火己散,各自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