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师大会在激昂的口号声中结束,可九连的气氛却格外压抑。
深夜,祁振戎查岗路过赵蒙生的帐篷,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月光透过帐篷缝隙,照见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赵蒙生的肩膀剧烈颤抖着,白净的手指死死咬住被角,生怕哭声泄露出去。
祁振戎掀开帐篷帘子,轻声道:“指导员,我在战场上会关照你的。”
话音未落,赵蒙生猛地从被子里坐起,双眼通红如困兽,泪水还挂在脸颊上,却己抓起枕边的刺刀。
刀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谁再说我!我就跟他刺刀见红!”
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狠劲,“谁英雄谁狗熊,咱们战场上见!”
祁振戎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伸手按住赵蒙生握刀的手。
语气沉稳:“收起刀。我不是来嘲笑你的。” 见赵蒙生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赵蒙生的手缓缓垂下,刺刀 “当啷” 一声落在地上。
他别过脸去,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又要涌出的泪水,只咬牙道:“战场上,我不会拖九连后腿!”
祁振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压抑的哽咽,混着南疆湿热的夜风,消散在沉沉夜色里。
晨雾未散,九连己如鬼魅般潜入越军防线腹地。
祁振戎踩着腐烂的落叶,闻着空气中混着硝烟的腐殖质气息,握枪的手心沁出冷汗。
赵蒙生背着电台跟在梁三喜身后,迷彩服早己被露水浸透,可眼神却比刚入连时多了几分狠劲。
“咔嗒!”
金属碰撞声突兀响起。祁振戎瞳孔骤缩。
百米外的灌木丛后,枪管正泛着幽蓝的冷光。
“卧倒!” 他嘶吼着扑倒身旁的新兵,子弹擦着耳际飞过,在树干上溅起木屑。
刹那间,机枪的轰鸣撕裂雨林,曳光弹织成的火网笼罩整个山谷。
赵蒙生在翻滚时摔散了电台,他红着眼要去捡,却被流弹击中左肩。
鲜血瞬间浸透迷彩服,他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梁三喜几乎同时跃起,子弹掀飞他头顶的草叶,他却不管不顾地扑向赵蒙生:“抓住我!”
祁振戎在战壕里看得真切,右侧山岩后,樾军狙击手的瞄准镜闪过致命反光。
“连长!右边!” 他嘶吼着扑出掩体,在子弹离膛的瞬间,用肩膀狠狠撞向梁三喜的腰腹。
三人在泥水中翻滚着坠入弹坑,子弹擦着祁振戎的钢盔掠过,带起的灼热气流燎焦了他鬓角的头发。
“老祁!你不要命了!” 梁三喜抹去脸上的泥浆,发现祁振戎的手臂被弹片划开一道血口。
赵蒙生咬着牙撑起身子,左手捂住伤口,右手仍死死攥着步枪:“我没事...... 继续打!”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倔强的潮红,与誓师大会上那个躲在被子里哭泣的青年判若两人。
“靳开来!带二班从右翼包抄!” 梁三喜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将手榴弹塞给赵蒙生。
“你跟我炸掉暗堡!祁副连长,压阵!” 命令声未落。
他己跃出战壕,祁振戎举枪为两人掩护,枪口喷出的火光照亮他紧绷的下颌。
雨林中,九连的战士们如出鞘的钢刀,在枪林弹雨中撕开敌人防线。
然而,当他们逼近敌军主阵地时,越军的增援部队乘坐装甲车呼啸而至。重机枪的火舌扫过,数名战士被掀翻在地。
“所有人找掩护!” 梁三喜大喊,声音被炮火声吞没。
祁振戎发现左侧山坳处有个天然掩体,他挥着手示意战友们转移。
赵蒙生不顾伤口,背起受伤的战友就跑,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泥地上。
就在队伍即将抵达掩体时,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炸开。
祁振戎看到气浪掀飞了走在前面的梁三喜,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用身体护住连长。
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撞在树干上,祁振戎只觉眼前一黑,嘴里尝到血腥味。
“祁副连长!” 赵蒙生的声音带着哭腔。
祁振戎缓了缓神,发现自己替梁三喜挡下了飞溅的弹片,后背火辣辣地疼。梁三喜红着眼眶将他扶起:“老祁,你又救了我一次......”
“别废话,敌人上来了!” 祁振戎端起枪,看着越军士兵呈扇形包抄过来。
九连的弹药己经不多了,可战士们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赵蒙生将最后一枚手榴弹揣进怀里,扯开领口露出染血的胸膛:“来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硝烟弥漫中,祁振戎望着身边浴血奋战的战友们,想起离家时妻子和儿子的模样。
他握紧钢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带着这些兄弟活着回去。
硝烟如浓稠的墨汁,将整片山谷染成可怖的灰黑色。
梁三喜成了血人,手中握着最后一颗手榴弹,与靳开来背靠背靠在被炸毁的碉堡残垣上。
西周,樾军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如同恶狼围猎时的嗥叫。
“祁副连长!东南方向传来枪声,是连长他们!” 通信员雷凯华的声音带着哭腔。
祁振戎猛地转头,弹片划伤的脸颊还在渗血,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他望向被火光映红的天际,抓起身旁一挺重机枪。
枪管还残留着灼人的温度:“赵指导员,你带一队从左翼包抄,我从正面压制!九连的兄弟,一个都不能少!”
赵蒙生抹去脸上的硝烟,露出被火药熏黑的坚毅面容。
他扯开领口的风纪扣,露出里面染血的衬衫:“祁副连长,我跟你正面冲!这些狗娘养的,今天得血债血偿!”
说罢,他端起步枪,率先冲向枪林弹雨。
子弹如雨点般密集,祁振戎架起重机枪,疯狂扫射。
滚烫的弹壳不断迸出,在他脚边堆积成小山。
他的耳朵早己被枪声震得嗡嗡作响,眼前只有不断倒下的敌人和远处碉堡方向的火光。
当他看到一名新兵被流弹击中,年轻的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稚气,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化作了近乎疯魔的力量。
“狗杂种们!来啊!” 祁振戎嘶吼着,枪口喷吐着火舌,敌人成片倒下。
他的军装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不知何时手臂又中了一枪,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装填弹药、射击,再装填、再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