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也笑着进了同庆楼。老舅回到同庆楼,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姥爷在说话。
姥爷说:“今天大家都在,我也没有多久就要退休了。我给大家讲讲咱们同庆楼的历史。这饭店对于我来说,对于我们家来说,都不仅仅是一个饭店那么简单。张老爷子是京城名厨,20年代举家迁到咱们这。开了这家同庆楼。那时候,来同庆楼吃饭的,都是奉系军阀的大员,现在电视上那些人物,当年很多我都在同庆楼见过。尤其是咱这牌匾,这是徐世昌亲笔题的!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我12、3岁从北京到东北,差点饿死在街头。是同庆楼的老板张老爷子救了我。不但救了我,还收我当学徒,让我从跑堂开始,慢慢学改刀、做菜。我从学徒到大厨,足足用了19年。日本人来了以后,张老爷子不想给日本人做菜,改成了熏肉大饼铺,但一样天天满员,老百姓就是这个时候认了同庆楼。解放后,同庆楼没几年就开始公私合营,张老爷子由于人品手艺好,继续当同庆楼的经理。退休以后,经理这个职位就交给了我。当年所有来咱们这视察的领导,吃的都是咱们同庆楼的菜。后来“文革”,同庆楼改名叫“红旗食堂”,但是依然是最好的馆子。那时候红卫兵大串联就住在这,看这帮孩子饿了,我给他们蒸了玉米发糕吃,孩子们都说这是吃过最好吃的玉米发糕。这几年,还经常有人特地回来,就想吃吃咱们的玉米发糕,可是咱们不做了。“文革”后,“红旗食堂”的名字又改回同庆楼,这时候大家才知道,人家张老爷子还保存着这块老匾。同庆楼重新开业后,又是咱们这最好的饭店。当然,也有很多名菜以后咱们同庆楼不会再有了。从89年起,《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出台,咱们的名菜都写进刑法里去了,这些硬菜都得5年起步。
姥爷说完这一大段,大家都在认真地听,尤其是二胖和梦梦,听这段历史听得津津有味。
姥姥说话了:“你总说这些陈糠烂谷子的事儿,有意思吗?”
“忘了补充一点,你姥姥当年也是因为在这吃了我们的菜以后,觉得这是这世间登峰造极的美味,所以毫不犹豫的非哭着喊着嫁给我。向我求婚,但是……没跪。那时候不流行下跪,不然你姥姥肯定跪。”
“呸!谁哭着喊着要嫁给你了。”姥姥笑骂。
“你。”
“我就知道嫁给你以后连着吃了好几年棒子面干粮。”姥姥说。
大家散了,同庆楼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姥爷拿着个塑料袋子走到大厅,检查了一下,还是非常满意。
姥姥看着餐厅墙上的锦旗和姥爷获得“十大名厨”称号的照片。
姥姥说:“多少年了,你都是永远第一个来,永远最后一个走。等你退休了,新来的经理谁能像你这么认真负责。”
姥爷想了想,叹了口气:“只要我还当总经理一天,这就是咱们的家。不对,比咱们的家还重要。新的总经理我们就管不到喽。”
姥爷拿着塑料袋子走到厨房,把塑料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锅里,原来,姥爷是把所有的素菜都收走了。
姥爷开火,一堆尖椒干豆腐、地三鲜、西红柿炒鸡蛋在锅里翻滚,沸腾。
菜很快出锅,姥爷尝了几口,非常满意。
“这几十年吃这乱七八糟的,你没够啊!”姥姥说。
“习惯了,没够。我准备给这个菜取个名字“全素杂烩”,指不定哪天还成为全国名菜呢。
姥爷说着话,又把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倒进了塑料袋,还拿了双一次性筷子。”
姥爷锁上了同庆楼的门,并且用力地拉了拉。确保无误,姥爷才和姥姥准备离去。
这时,缺少了室内灯光照射的疯子季强收起书本,也准备走了。
姥爷把塑料袋拿出来递给了季强。
姥爷说:“今天还多了瓶啤酒,不错。你看这下酒菜来了。”
季强朝姥爷笑笑,很自然地收下了塑料袋。
今天姥爷和姥姥都挺高兴,回到了家里还都面带着微笑。到了家里,老两口在家中看电视,电视上在放着1993年最流行的“南方黑芝麻糊”的广告。广告拍得非常好,总能让游子想家,让成年人回忆起童年。
“黑芝麻糊嘞……小时候,一听见黑芝麻糊的叫卖声,我就再也坐不住了。一股浓香,一缕温暖,南方黑芝麻糊……”
姥姥看着这个广告发呆,竟然擦了擦眼泪。
姥爷很惊诧:“你这是咋了?想吃黑芝麻糊?我给你弄啊。”
“我想起二胖他妈小时候,外面一喊“江米糖嘞”,二胖他妈总是跟咱们哭着要吃,现在她人在日本,也不知道日本有没有江米糖。”
姥爷沉默了一下,说:“人家日本高度发达,比江米糖好吃的糖多了去了,你操这心干嘛?”
姥姥又擦了擦眼泪:“再好吃也不是江米糖。小红多久没给咱们打电话了?”
“俩月了。”
“你给她打个电话呗?!”
“我不打。”
“这么多年了,你还生她的气啊!?”姥姥说。
“没有。”
“你管孩子就是太严,太严了。所以都叛逆,真不应该管孩子太多。”姥姥说。
“我管得多吗?”
“国明高考时要考中央音乐学院,你为什么拦着?”
“他姐就是学艺术,结果呢?再说,一个男人去唱歌跳舞,那算男人吗?就算是去掏大粪我也不让他干这个。”
“他是依了你学了工业,可他喜欢吗?他真的幸福吗?你看他多有天分,唱歌首接就拿了冠军,这真是随我。”
“现在他当工程师,职业稳定,收入稳定,这你还不满足?”
“可他毕业时想去南方发展,你却非让他回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回来有什么好。”
“咱们的机械厂是苏联援建的,是重点援建项目之一。这是国家的命脉,你不懂。苏联援建的大厂多数都在东北,去南方他能有什么发展。”姥爷虽然生在民国,但是长在新中国,脑海中早就被烙上了“集体主义”的思想钢印。
“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我这几天心脏总是难受,也总想咱们姑娘。我是不是得了啥病。”姥姥说。
“要么咱们明天去医院看看?我请假陪你。”
“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