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血案后的第七天，哈尔滨的初雪提前降临。于天赐站在五金店三楼仓库的落地窗前，看着雪花落在 "诚信五金" 缺角的招牌上，把那个歪斜的 "诚" 字衬得愈发狰狞。二十个弟兄散坐在折叠椅上，烟头明灭间，有人小声议论昨晚在游戏厅收服的场子，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雀跃。
"都记住了。" 于天赐转身时，军大衣下摆扫过积灰的窗台，"收保护费可以，但初三（2）班王雨晴的摊位，一分钱也不许碰。" 他的目光扫过墙角那个染黄发的小子 —— 三天前正是这人把红漆泼在王雨晴课桌上，此刻正缩着脖子用刀尖刮指甲。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疤脸发来的定位，附带一句："第三监狱西侧围墙，今晚十点。" 于天赐摸着父亲怀表破碎的表盖，想起昨晚奶奶在灯下补他军大衣的情景，钢针穿过布料的 "咔嗒" 声，和码头枪声在记忆里重叠。他忽然开口："黑子，你去盯着码头装卸队，看见戴翡翠戒指的货船，首接断缆。"
雪越下越大，于天赐在巷口遇见老周时，退休警官正在用冻僵的手点烟。老人的围巾上落满雪粒，打火机 "咔哒" 响了八次才喷出火苗，照亮他眼下的青黑和袖口的机油渍 —— 那是昨晚在汽修厂帮人换轮胎留下的。
"码头的事，上面定性为黑帮火并。" 老周吸了口烟，烟雾混着哈气在冷空气中消散，"但现场弹道分析显示，有两种不同型号的枪支，其中一种..."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是你父亲当年追查的走私货。" 于天赐望着老人冻红的鼻尖，想起五年前父亲葬礼上，老周也是这样凑近他耳边说 "要相信法律"。
街角的公用电话亭突然响起铃声。于天赐摸出加密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王雨晴的号码，备注是 "草莓熊"—— 那是刘强生前给她起的外号。他盯着响了十七秒的电话，首到自动挂断，才发现老周正盯着他的手腕，那里有道新鲜的划伤，是昨晚在仓库训诫弟兄时被钢管刮的。
"跟我回局里吧。" 老周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馒头，"你还有机会..." 话没说完，巷口突然冲出三个戴口罩的男人，手中的匕首在路灯下泛着冷光。于天赐推开老周的瞬间，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军大衣左臂被划开道口子，露出底下新纹的虎头纹身 —— 和黑虎堂陈豹的一模一样，只是虎目处多了道斜疤。
雪地上的血珠很快被新雪覆盖。于天赐蹲在倒地的男人身边，扯下对方口罩，看见耳后有颗黑痣 —— 正是上周在学校后巷威胁王雨晴的小混混。他摸出折叠刀，刀柄上的红绳在雪光中格外刺眼，突然想起王雨晴曾用这根绳子帮他绑过伤口，那时她的指尖还带着暖宝宝的温度。
"天哥，仓库那边来电话！" 黑子骑着摩托冲进巷口，车头灯照亮他脸上的慌张，"收废品的老吴不肯交保护费，还说... 还说你爸是被黑虎堂灭口的，说你现在和他们穿一条裤子！" 于天赐的手指在刀柄上骤然收紧，父亲牺牲当天的细节突然在脑海中清晰 —— 老周说他是在追查走私枪支时遭遇埋伏，可现场没找到任何枪支，只有半块碎掉的怀表。
深夜的仓库里，老吴被反绑在生锈的钢架上。于天赐盯着对方不断颤抖的双腿，突然发现他鞋跟沾着码头特有的红胶土 —— 和协警 0874 鞋底的一模一样。"说，谁让你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像块冰，却在看见老吴掏出的照片时，呼吸顿住 —— 那是父亲和陈豹在江边的合影，日期正是牺牲前三天。
照片边角写着串数字，于天赐认出是第三监狱的编号。老吴突然剧烈挣扎："陈豹说... 说你爸收了他的钱，根本不是什么英雄！" 话音未落，于天赐的刀己经捅进对方大腿，鲜血溅在他军大衣的虎头纹身上，将黑色墨迹染成暗红。
"把他扔进江里。" 于天赐转身时，看见弟兄们眼中的敬畏与恐惧，突然想起赵辉在据点训话的场景。他摸出手机，给疤脸发去消息："今晚的行动，提前两小时。"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在缺角的 "诚" 字招牌上，投下的阴影恰好覆盖住 "信" 字，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后巷传来高跟鞋的声响时，于天赐正在给奶奶打电话。王雨晴的身影从雪雾中走来，围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红肿的眼睛："老周进医院了，他们说... 说你袭击警察。" 她递出个保温桶，热气透过塑料袋，在冷空气中凝成水珠，"奶奶让我给你带的酸菜饺子，她说... 她说你爸最爱吃白菜猪肉馅的。"
于天赐盯着保温桶上的油渍，突然看见桶底刻着 "刘强" 两个字 —— 那是少年用钥匙划的，去年冬天他们在锅炉房分食饺子时，刘强曾说 "等老子当上班长，天天让食堂给你开小灶"。他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王雨晴掌心的冻疮，突然想起码头那晚，她在阁楼哭着说 "你变了"，眼泪落在他手腕的纹身上，像融化的雪。
"回去吧。" 于天赐转身走向仓库，军大衣口袋里的加密手机震动，显示虎哥父亲己转移到第三监狱的 VIP 病房。他没有回头，却听见王雨晴在雪地里说："于天赐，你知道吗？老周的《刑法案例分析》，每一页都贴着你的照片，从初中入学照到... 到码头那晚的监控截图。"
仓库铁门关闭的瞬间，保温桶的热气终于消散。于天赐摸着父亲怀表的残片，突然笑了 —— 原来有些真相，就像这缺角的招牌，越是想补全，越是露出更深的裂痕。他望向三楼的会议室，弟兄们正在分发热乎的饺子，有人把白菜叶挑出来放在桌上，像极了刘强生前的习惯。
雪在午夜再次飘落，于天赐站在顶楼，看着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长，投在 "诚信五金" 的招牌上。缺角的 "诚" 字恰好套住他的头颅，而 "信" 字的阴影，正沿着他的脊梁骨向下蔓延，最终与雪地融为一体。他知道，从老吴掏出那张照片开始，他的命运就和陈豹、和黑虎堂、和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永远地绑在了一起。
口袋里的手枪硌得皮肤发疼，于天赐却觉得安心。他摸出疤脸给的名单，指尖划过 "张副局长"" 协警 0874""第三监狱看守" 这些名字，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弟兄们的争吵声 —— 为了抢游戏厅的看场权，有人抄起了钢管。他转身走向楼梯，军大衣下摆带起的风，吹落了窗台上的初雪，露出底下不知谁刻的 "东北王" 三个字，笔画歪斜，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雪越下越大，于天赐在楼梯拐角停住，摸出王雨晴给的保温桶。饺子己经凉透，白菜猪肉馅的香味却依然浓烈。他咬了一口，滚烫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吐掉 —— 这是奶奶的味道，是刘强的味道，是他再也回不去的过去的味道。泪水突然落下，砸在保温桶的 "刘强" 刻字上，却很快被他抹去，连同最后一丝犹豫。
当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弟兄们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于天赐舔了舔嘴角的油渍，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军大衣上的血渍在灯光下格外醒目。"从今天起，" 他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咱们不叫青龙会，也不叫黑虎堂。" 他望向窗外，雪光映得招牌上的缺角 "诚" 字闪闪发亮，"咱们叫 —— 东北堂。"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暖气片发出轻微的 "咕嘟" 声。于天赐知道，这个名字将成为他新的烙印，也将成为这座城市新的传说。他摸了摸手腕的划伤，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比不上心里的伤 —— 那里曾经住着相信正义的少年，住着为兄弟拼命的少年，住着想保护奶奶的少年，而现在，只剩下一个在雪夜里结网的人，用鲜血和谎言编织属于自己的规则。
雪还在下，于天赐却不再觉得冷。他望向远处的第三监狱，那里有他父亲的秘密，有虎哥父亲的狞笑，有无数像刘强一样的亡魂在游荡。他知道，今晚的行动只是开始，而他的网，己经张开 —— 网住了雪，网住了血，网住了所有企图践踏他底线的人。
当第一声枪响在雪夜响起，于天赐终于露出笑容。这笑容不再有少年的青涩，只有属于 "东北王" 的狠戾与决绝。他知道，在这个缺角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手中的网，才能真正护住想护的人，才能让那些曾经践踏他的人，永远地陷在网中，再也无法逃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