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端着那个鼓囊囊的布袋，脚步都轻快几分。一想到那白花花的大米，还有贾张氏和孩子们吃到嘴里时满足的模样。娄晓娥？哼，不过是个没经历过风雨的娇小姐，稍微使点手段，还不是乖乖就范？
“妈，我回来了！”秦淮茹一进门，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贾张氏正躺在炕上哼哼唧唧，听见声音懒洋洋地也不起身。当她看到秦淮茹手里的米袋，再嗅到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米香时，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坐了起来，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太太。“米！真是米！”她一把夺过米袋，那力道，差点把秦淮茹给拽个趔趄。
“哎哟，我的妈，您慢点！”秦淮茹稳住身形，看着贾张氏猴急的样子，心里那点得意又膨胀了几分。
贾张氏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三下五除二解开袋口，捧了一把米凑到眼前，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啧啧，真是好米！白花花的，闻着就香！”她把米粒放到鼻子底下使劲嗅，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淮茹啊，还是你有点本事，不像某些人，就知道吃干饭！”
说着，她还不忘瞥一眼在角落里玩耍的棒梗、小当和槐花，那意思不言而喻。
棒梗一听有米，蹬蹬蹬跑过来：“妈，有大米饭吃吗？我要吃两大碗！”
小当和槐花也围了过来，小脸上满是期待。
“都有，都有！”秦淮茹笑着摸摸孩子们的头，心里暖洋洋的，“妈，这可是五斤呢！够咱们吃好几顿了。”
“五斤？”贾张氏的眼睛瞪得更大，旋即又撇撇嘴，“才五斤？那娄晓娥也忒小气！她家那么厚的底子，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抠搜的！”她一边抱怨，一边把米袋子搂得更紧，生怕它长翅膀飞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强。淮茹啊，这事你办得不错，看来那小娼妇也不是那么难拿捏。以后啊，咱们就得多跟她‘走动走动’，她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都够咱们嚼谷的了！”秦淮茹听着婆婆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心里虽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兴奋。这次是米，下次呢？娄晓娥那个小金库里，好东西肯定不少。只要拿捏住她的软肋，还怕她不乖乖就范？
“行，妈，您就擎好吧。”秦淮茹应着，接过米袋，“我这就去淘米，晚上给棒梗他们熬粥喝，也给您盛一大碗。”
“快去快去！”贾张氏迫不及待地挥挥手，又躺回炕上，美滋滋地盘算着这五斤米怎么吃才能最划算，是熬粥呢，还是蒸干饭？熬粥省米，但干饭香啊……
秦淮茹舀了大约一斤米到搪瓷盆里，端着去了院子里的水龙头。院子里静悄悄的，各家都在准备晚饭，空气中飘荡着各种饭菜的香味，只是这些香味里，似乎没有哪一种比得上她盆里这即将变成现实的米香更。
她拧开水龙头，清冽的自来水哗哗地注入盆中，淹没了白花花的米粒。秦淮茹伸手进去，轻轻搅动着，准备将米淘洗干净。
然而，她的手刚一入水，脸上的笑容就僵住。
指尖传来一阵粗糙的、硌楞楞的触感。
“嗯？”秦淮茹眉头微蹙，心里咯噔一下。她停下动作，捧起一把湿漉漉的米，凑到眼前仔细查看。
这一看，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些白花花的米粒之间，竟然夹杂着不少细小的、颜色各异的沙石！有些是灰黑色的小石子，有些是黄褐色的细沙，混在米里，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这……这是怎么回事？”秦淮茹有点懵。她不死心地又抓几把米，每一把里都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碍眼的杂质。
她深吸一口气，将盆里的水倒掉，又重新接了水，用力搓洗起来。她想着，或许是娄晓娥家的米放久了，不小心混进去的，多淘几遍应该没事。
一遍，两遍，三遍……
盆里的水换了一次又一次，从最初的浑浊不堪，渐渐变得清澈些。但是，那些顽固的沙石，却像是跟米粒长在一起似的，怎么淘都淘不干净！每次一搅动，总能看到盆底沉淀下一层细密的沙子，而米粒中，依旧能摸到硌手的石子。
秦淮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累的，是气的，也是急的。她淘米的声音渐渐大起来，搪瓷盆被她搓得哐哐作响，引得隔壁三大妈探出头来。
“淮茹啊，淘米呢？今儿吃大米饭啊？可真香！”三大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秦淮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啊，三大妈，孩子馋，熬点粥喝。”她不想让人看出端倪，手上的动作却更加用力。
贾张氏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对，半天没见秦淮茹回来，有些不耐烦了：“淮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米还没淘好？我可怜的棒梗都饿了！”
秦淮茹一听，心里更急，手上的力道不免又大了几分，指甲都有些泛白。她咬着牙，一遍遍地淘洗，可那些沙石就像是跗骨之蛆，怎么也弄不掉。
“妈的！这娄晓娥，安的什么心！”秦淮茹心里暗骂，但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毕竟这米是她“借”来的，要是嚷嚷出去，说娄晓娥给的米不好，那不成自己打自己脸了吗？人家娄晓娥完全可以说，是你自己上门“借”的，我又没逼你，嫌不好别吃啊！
贾张氏趿拉着鞋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秦淮茹在那儿跟盆里的米较劲，脸色难看得很。
“怎么了这是？”贾张氏凑过去，往盆里一瞧。
“哎哟喂！这……这米里怎么这么多沙子石子儿？！”贾张氏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尖利得刺耳，“秦淮茹！你从哪儿弄来这猪狗食不如的玩意儿？！”
秦淮茹被她吼得一个哆嗦，委屈地辩解道：“妈，这就是……就是从娄晓娥那儿拿的……”
“娄晓娥？！”贾张氏一听，双手往腰上一叉，活像个斗鸡，“好你个娄晓娥！这个黑心的烂货！小娼妇！她这是存心寒碜咱们家是不是？拿这种喂鸡的米来糊弄人！这是人吃的吗？吃了不得把肠子给硌穿？！我呸！真是黑心烂肝的玩意儿！”
贾张氏的叫骂声又高又亮，瞬间传遍了整个中院。
“这是咒谁呢？大晚上的，积点口德吧！”
“就是，谁家米里没点沙子，淘干净不就行了？”
有听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有觉得贾张氏小题大做的。
秦淮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知道贾张氏是故意骂给娄晓娥听的，但这不也把自己给捎带进去了吗？显得她多没用，连点好米都弄不来。
“妈！您小点声！”秦淮茹急得跺脚，压低声音道，“这米……毕竟是咱们‘借’的……”
“借的怎么了？借的就活该吃沙子？！”贾张氏不依不饶，“她娄晓娥安的什么心？明知道咱们家孩子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拿这种破烂玩意儿来打发咱们！这是诚心不想让咱们好过啊！这个杀千刀的！”
秦淮茹有苦说不出。她能说什么？说是娄晓娥故意整她？那贾张氏肯定会说她没本事，连个黄毛丫头都算计不过。她只能打掉牙和血吞，默默地忍受着贾张氏的怒火和院里人若有若无的目光。
“行了妈，别骂了，我再淘淘，仔细挑挑，总能吃的。”秦淮茹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贾张氏兀自骂骂咧咧好一阵，见娄晓娥不吭声，也觉得没趣，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回屋了，嘴里还嘟囔着：“真是丧门星！连点米都弄不明白！这点儿事都办不好，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儿媳妇！”
秦淮茹听着这些话，心口堵得厉害。她端着那盆掺杂着沙石的米，只觉得无比沉重。她蹲在水龙头下，借着昏暗的光线，开始一颗一颗地从米里往外挑拣那些细小的沙石。
这活儿比淘米可费劲多了。眼睛要看得仔细，手指要捏得准确。不一会儿，秦淮茹就觉得眼睛发酸，腰也首不起来了。
她心里对娄晓娥的怨恨，如同这盆里淘不尽的沙石一般，越积越多，越来越深。
原以为娄晓娥是个软柿子，可以任由她拿捏，没想到却反被摆了一道！这哪里是什么“雪中送炭”，这分明是往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之前在贾张氏面前夸下的海口，都变成响亮的耳光。什么“几句话就说动了”，什么“没经过事儿的黄毛丫头”，现在看来，真正没经过事儿、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是她秦淮茹自己！
娄晓娥这一手，玩得可真“漂亮”！表面上答应了她的请求，给了米，让她在贾张氏面前暂时风光了一下，转头就用这掺沙石的米，让她颜面尽失，还让她有苦说不出！
秦淮茹越想越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算是看明白了，娄晓娥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更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捏的。她那套“卖惨博同情”的攻势，在娄晓娥面前，算是彻底白瞎！
“娄晓娥……”秦淮茹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只是，今晚这顿饭，怕是没那么好咽。看着盆里那挑出来的一小堆沙石，再看看那明显少了一截的米，秦淮茹的心疼的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