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林知秋刚把最后一摞投稿捆好,鼻尖就飘来炝锅的焦香。
老张把登记簿往桌上一合,抄起铝饭盒:“小子,吃饭咯!去晚了,窝头都赶不上吃热的。”
林知秋也抄起随身携带的饭盒,跟着他一路来到了杂志社院内的食堂,别看老张腿脚不利索,但是真行动起来并不慢。
两人穿过晾满绿军装的走廊,来到食堂门口。食堂门口的水泥墙上,刷着“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红色标语。
铁皮喇叭正放着《东方红》,窗口前早排起长队,搪瓷缸子碰得叮当响。
打菜窗口旁,还挂着一块手写的小黑板,上边写着几个大字——红烧肉罐头烩土豆。
嚯,这单位食堂的伙食还真不错,竟然顿顿有肉吃,要知道就算是江教授家,也只能隔三差五的吃一回荤菜。
林知秋扯着脖子看了一会儿,除了刚才看到的荤菜,剩下的都是一些常见的素菜了,像是什么清炒白菜,清炒萝卜,鸡蛋西红柿一类的,看着卖相也一般,与那没有那盆红烧肉来的。
“小林啊,别看了,赶紧排队吧。”老张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排队人数就增加了不少,也亏得他们来得早,不然的话,这队伍得排到门外去了。
杂志社算上所有职工,大概百来号人,大部分人都选择在食堂吃饭,因为是职工食堂,所以价格并不贵。
人数虽然不算太多,但食堂不大,打菜就这么一个窗口,速度显然是提不上来。
趁着排队的功夫,林知秋也摸清楚了食堂的菜价。
像是馒头和窝头这类面食,两分钱一个,米饭的话是按两算的,五分钱一两,粥类则便宜些,三分钱一碗,一般都是以小米粥或者玉米粥为主。
清炒白菜/萝卜/土豆这类素菜,在所有菜类中属于最低档,五分钱一份,而半荤半素这种有着少量肉星的菜类,类似于芹菜炒肉沫,番茄炒鸡蛋以及白菜炖粉条,价格则要高一些,通通都是一毛钱一份。
而今天的主角红烧肉罐头炖土豆,则是要三毛钱一份。
一份的标准是两勺,除了荤菜以外,其他菜品是不允许要半份的,因为荤菜属实有些贵了,很多人舍不得吃一份的价格,但是又想吃点肉类,为了照顾大多数人,所以荤菜破例可以要半份。
林知秋核算了一下,如果自己不吃荤菜的话,一餐核算下来的价格大概在两毛左右,但是加上荤菜,最少也得西毛往上了。
这样算下来,好像老丈人提出的每人每月十元的伙食费,也不算太黑心。
“小林啊,我告诉你个秘密,”老张转过头悄声说道:“你要是舍不得吃肉菜,你就选锅塌豆腐。”
林知秋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有些好奇:“张叔,这有什么讲究吗?”
“这个锅塌豆腐虽然不是肉菜,但是因为被炸过,油水比较大,也算荤菜中的素菜了,最重要的是,它的价格只算五分钱一份。”
林知秋听着这话有些耳熟,不过却没想起来在哪听过。
“多谢张叔,小子明白了,不过我今天还是想尝尝这红烧肉,这香味儿实在太了。”除了刚到燕京的当天,在家吃过一回红烧肉,这几天还没沾过荤腥儿,今天说什么也要开开荤。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好在出门时媳妇儿给他兜里塞了一块钱,要不然他哪会知道,单位食堂吃饭还要自己掏钱。
“后边的别挤,窝头管够!”前边传来打菜大娘的吼声。
没等多久就轮到他打菜,他要了二两米饭,一份锅塌豆腐,一份红烧肉,总共花了三毛钱五分钱。
打菜的大娘身板健壮得很,舀红烧肉时两大勺装得满满当当,勺子一下都没抖,径首塞进了他的饭盒。
要是大娘不用勺子压一压,这红烧肉都快从饭盒里掉出来了。
林知秋正琢磨着下次换个大号饭盒,周志国突然端着饭盒斜插过来。
他搪瓷缸里的红烧肉堆得像座小山,油汤漫到了缸沿,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打菜时特意“加塞”的。
“你们俩怎么都跑来了?”周志国拿筷子敲了敲缸子,目光扫过林知秋的饭盒,“传达室不留人算怎么回事?以前老张一个人没办法,现在俩人还不知道轮班?要是来个急件或者上访的,谁应付?”
老张正扒拉着米饭,闻言头也不抬地白了他一眼,端着饭盒往靠窗的桌子挪。
林知秋刚想开口解释,周志国却提高了嗓门:“小林,你刚来工作,这要是出了差错,担得起责任吗?”
周围吃饭的编辑们都停下了筷子,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
林知秋捏着饭盒的手紧了紧,正要说话,陶崇文拎着空饭盒从人群里走过来,笑着拍了拍周志国的肩膀:“老周,午饭时间就别讲工作了嘛。传达室离食堂就几步路,真有急事跑回去也来得及,总不能让职工饿肚子吧?”
周志国脸上的褶子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陶崇文可是主编,论级别比他高一级,小林又是他拉进来的关系户。
他悻悻地哼了声,端着红烧肉往角落走,背影有些灰溜溜的。
陶崇文端着饭盒坐在林知秋旁边,夹起一块锅塌豆腐,“哟,今儿这块豆腐煎的不错,比上次那炖豆腐可强多了。”
眼瞅着没热闹可看,食堂内众人的目光也渐渐散去。
“小林,头一天上班还适应吧?”陶崇文嚼着豆腐,抬眼问道。
“挺好的,陶主编,活儿不复杂,上手快。”林知秋囫囵咽下块红烧肉,油香在舌尖打转——别说,这食堂的红烧肉烧得是真地道,比上次自己在家做的入味多了。
看来这大厨就是大厨,自己这二把刀水平和他比起来还是差得远。
“就是来稿量比想象中多一些...”
“传达室活儿轻省,但别撂下学习。”陶崇文夹了筷子锅塌豆腐,半开玩笑地说,“我可等着看你写的东西。老江那脾气我还不清楚?没少给你甩脸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