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之心”的光芒,在【噬语之琴】的共鸣下,化作了一道无形的、集束的探针。它没有射向天空,而是如同一个潜水员,悄无声息地,沉入了那片由“知识”与“想象”共同构筑的、名为“寂静之海”的黑暗维度。
林哲的意识,与琴合一。
【巢穴之心】的所有成员,在这一刻,都分享到了他的“听觉”。
那是一种匪夷所思的体验。
他们“听”到的,并非空无一物。
那是一种……有“质感”的寂静。
它像一片被绝对零度冻结的、无边无际的黑色水晶平原。这片平原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一种强大、偏执、充满了洁癖的意志,用无上的伟力,强行“打磨”而成。每一个平面,每一条棱线,都遵循着一种完美的、令人窒息的“秩序”。
这,就是瓦勒留斯主教的“圣歌”。一曲由“静止”与“抹除”构成的、宏伟的、正在不断扩张的……概念交响乐。
【噬语之琴】的“声学黑洞”并未反抗,而是贪婪地、饥渴地,开始“品尝”这首交响曲的每一个音符。
在它的解析下,那冰冷的水晶平原,开始展现出它内在的“结构”。
“我看到了……”薇拉的声音,在共鸣网络中响起,带着一丝震撼,“这不是‘抹除’,这是‘覆盖’!他用自己的‘道’,将现实世界的一片区域,强行‘格式化’了!”
“不止。”赫克托的意志,如同最坚固的磐石,在这片寂静中保持着绝对的冷静,“这片‘平原’之下,有‘地基’。我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极度压抑的、属于战争的‘铁锈味’。这片寂静,是建立在无数被征服者的‘残骸’之上的。”
他们“听”得越深,瓦勒留斯那“静默”的真相,就暴露得越彻底。
他并非神,他只是一个……拥有着最强大“粉刷”工具的、偏执的“裱糊匠”。他用他那完美的“寂静”,掩盖了所有他认为“不洁”与“嘈杂”的存在。
然而,就在林哲的意志,即将触及到那“地基”最深处的秘密时——
整片水晶平原,猛地一震!
一股冰冷、傲慢、不带丝毫情感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巨龙,瞬间锁定了他们这群……胆敢在他完美的作品上留下“指纹”的窃贼!
那首宏伟的“静默交响曲”,骤然变调!
不再是平滑的“抹除”,而是化作了一场,要将一切“异响”都绞成粉末的——【寂静风暴】(The Silent Tempest)!
无数由“绝对静止”概念构成的无形利刃,从水晶平原的西面八方,向着林哲这道渺小的“探针”疯狂袭来!
“巨兽比蒙”的舰桥之上,所有的炼金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噬语之琴】的琴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牙酸的“咯吱”声!
那些刚刚获得新生的“遗忘者”们,发出了痛苦的呻吟,那股熟悉的、能将灵魂都冻结的“虚无感”,再一次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他在反击!”薇拉脸色惨白,“他在试图……顺着我们的‘聆听’,反向‘格式化’我们!”
“那就让他来!”
林哲的意志,在风暴中,如同雷鸣般炸响!他非但没有切断链接,反而将【巢穴之心】的共鸣,开到了最大!
“品尝它!理解它!消化它!”
“这不仅仅是他的‘武器’,更是他最详尽的‘自白书’!”
他没有用自己的力量去硬抗。他将【噬语之琴】那源自巴洛克的“饥饿”,催动到了极致!
那团“声学黑洞”,不再是悄无声息的“品尝”,而是化作了一张贪婪的巨口,开始疯狂地、不讲道理地,“吞噬”这场寂静风暴!
瓦勒留斯的“静默”,是秩序的,是高傲的,是带着洁癖的。
而林哲此刻回应的“噪音”,是混乱的,是野蛮的,是充满了生命最原始的、对一切未知都感到“饥饿”的!
如果说瓦勒留斯是神殿里高高在上的圣歌队,那林哲此刻,就是冲进神殿、掀翻桌子、随地大小便的……野蛮人!
这场概念层面的战争,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那片水晶平原,被这股野蛮的“饥饿”撕开了一道道丑陋的裂口。而林哲的意识,也在这场风暴中,被反复地撕扯、碾压,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但他,也因此,“看”到了更深的东西。
他看到了,在那片水晶平原的最深处,在那被镇压的、无数“战争残骸”的地基之下……还囚禁着一个……东西。
那并非被瓦勒留斯所征服。
那是连瓦勒留斯本人,都感到“恐惧”,只能将其“囚禁”于此,用自己全部的“静默”之力,日夜不停地进行“镇压”的存在!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
它是一团……纯粹的、活着的、比宇宙诞生还要古老的——【第一声尖叫】(The First Scream)。
那是“存在”这个概念,在面对“虚无”时,所发出的、最原始的“恐惧”的具现化!
瓦勒留斯,并非“静默”的主人。
他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狱卒”。
他那完美的“圣歌”,并非为了传播“静默”,而是为了……压制之声,一旦被释放,就足以让整个世界都陷入疯狂的“尖叫”!
“原来……这才是你的‘谎言’……”
林哲的意识,在即将被风暴撕碎的最后一刻,发出了一声夹杂着痛苦与狂喜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低语。
轰——!
他主动切断了链接。
“巨兽比蒙”的舰桥上,【噬语之琴】发出一声哀鸣,琴身上裂开了数道细微的缝隙。林哲猛地睁开双眼,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从指挥官座椅上摔了下来,被早己准备好的赫克托一把接住。
“你看到了什么?”薇拉冲过来,急切地问道。
林哲擦去嘴角的血迹,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苍白而又疯狂的笑容。
“我看到了一个……比我们想象中,更完美的‘盟友’。”
他抬起头,看向那惊魂未定的众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了敌人最大秘密的、绝对的自信。
“瓦勒留斯最大的敌人,不是我们。”
“而是他自己,脚下所囚禁的……”
“那个‘囚徒’。”
与此同时。
寂静之海,中央圣殿,“静滞之心”。
瓦勒留斯主教,第一次,从他那由纯白光芒构成的王座上,站了起来。他那张如同古典雕塑般、毫无瑕疵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除了“淡漠”之外的情绪——【惊疑】。
刚刚,就在他的“寂静风暴”即将彻底剿灭那股“杂音”的瞬间,他感觉到,对方……主动地,触碰了一下他囚禁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种……试探。
一种带着“好奇”与“理解”的……问候。
就因为这一下触碰,那被他镇压了数千年的、“第一声尖叫”,竟产生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被“唤醒”的迹象!
“是谁……”
瓦勒留斯的声音,第一次,不再是完美的圣歌,而带上了一丝……属于凡人的,凝重。
“是谁……能听懂,它的‘语言’?”
他缓缓伸出手,一面由“静默”构成的镜子,在他面前浮现。他试图追溯那股“杂音”的源头。
然而,镜子中,却只倒映出了一片……混沌。
那是【噬语之琴】在最后关头,吞噬了所有路径信息后,所留下的一片……充满了“野蛮”与“贪婪”的、绝对的“空白”。
瓦勒留斯,这位以“静默”为名的主教,第一次,在他自己的“主场”,成为了一个……
“聋子”。
他沉默地凝视着那片混沌的镜面,许久。
然后,他下达了一个,数百年来,都未曾下达过的命令。
他的声音,化作绝对的律令,传达到了他麾下,那支足以让整个大陆都为之颤抖的“静默舰队”的每一艘舰船之中。
“收缩防线。”
“圣歌……转入‘守势’。”
“在找到那个‘杂音’的源头之前……”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杀意。
“……禁止,一切‘沉默’之外的声音,踏入我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