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宫中。
皇帝半倚在龙榻上，指尖重重揉着太阳穴。头上的冕旒早己摘下，露出鬓边几丝刺目的白发。
宫女们捧着药盏，轻手轻脚地进出，鎏金香炉里安神香燃得正急，却依旧压不住满殿的药苦味。
大太监刘得贵弯着腰，在一旁精细伺候着。
皇帝挥挥手，示意殿中的其他下人出去。
"刘得贵。"他闭目揉着眉心，低声唤了一句。
“奴才在。”
"今日他们走后，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刘得贵立刻躬身上前："回陛下，老奴瞧见一出有趣的——"他袖着手："陆二公子刚出偏殿，就急着去牵谢氏的手，被人家‘啪’地打红了手背，谢氏说此刻还在宫里，不要失了分寸，虽嘴上骂着，可脸上并不见恼呢。"
“哦？”皇帝闻言缓缓睁开了眼：“这般说来，朕倒是真当了一回月老。”
“奴才还发现一事。”刘得贵继续开口道。
“说。”
刘得贵又凑近半步："陆小将军今日瞧许姑娘那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许姑娘？"皇帝轻笑一声，"满京的贵女往他跟前凑，他倒好——"忽然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刘得贵，你说他殿前刚道'无心儿女情长'，转头又这般，算不算欺君呐？"
刘得贵觑着主子脸色，腰弯得更低："陛下说笑呢，老奴虽是个阉人，也晓得情之一字最擅瞒心——"他故意掐着嗓子，"保不齐陆小将军自己都没琢磨明白呢。"
"罢了。"皇帝摆摆手，眼前却浮起那抹青色身影，"这丫头今日在殿前...倒也是个胆大心细的，模样也生得好，就是门第单薄了些。"
话音落下，皇帝轻轻阖目，刘得贵伺候多年，知晓皇帝这番举动就是示意话题结束。
殿门"吱呀"一声轻响，一小太监碎步进来："禀陛下，大皇子殿外候着，说是送今日的丹药来了。"
皇帝原本微阖的双目倏地睁开，脊背也不自觉地挺首几分："传他进来。"
片刻后，胤霁手捧鎏金药盒踏入殿中跪拜道："儿臣参见父皇，今日丹成得晚了些，请父皇恕罪。"
刘得贵躬身接过药盒，掀盖的刹那，一缕异香窜出——那丹丸乌黑如墨，表面却浮着层诡异的红彩。
皇帝喉结滚动，伸手便要去取，不曾发现刘得贵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太监最终将话咽在喉咙里，只是深深低着头，看着陛下苍白的指尖捏起丹丸服下。
丹药入腹不过半刻，皇帝眼底己泛起不正常的亮色，苍白的脸颊也浮起薄红。他随意摆摆手："朕知你孝心，退下吧。"
胤霁不作回答，突然跪得更深。
皇帝眯了眯眼：“你还有何事？”
"儿臣斗胆！”胤霁拱手道：“今日得见许小姐风姿，愿纳为侧妃，求父皇成全。"
刘得贵手中拂尘猛地一颤。方才还与陛下谈论这许家小姐与陆小将军.....，转眼大皇子就......
"哦？"皇帝忽然笑起来，"朕竟不知，霁儿今日还起了这种心思。"
“是，儿臣还听说许小姐在民间素有盛名。”
皇帝略顿了顿开口道：“许家门第终究低了些...侧妃之位，朕还需思量。”
闻言胤霁也不过多纠缠，面色恭谨道：“儿臣先行告退，静候父皇消息。”便迈腿离开寝殿。
刘得贵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面上却堆着笑："陛下，老奴多句嘴，大殿下要求娶的许小姐可能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帝忽然打断，眼底却闪过一丝兴味，"罢了，明日退朝后宣许云舒进宫。"
……
次日早朝，皇帝在大殿中提起漳州瘟疫一事，冷眼扫过殿中垂首的众臣，个个缩颈弓背，活似一群受了惊的鹌鹑。他大为不喜。
皇帝将奏折狠狠摔在地上："朕倒要问问，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解此困局？"
突然怒声开口道："陆爱卿！"
"臣在。"陆将军应声出列。
"你们陆家镇守南方多年，此番瘟疫......可有见解？"
陆将军单膝触地："臣...臣一介武夫，不通医理。"
"哼。"皇帝突然拍案，"既不通医理，便去将这事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心知此事恐怕不仅仅是疫病那么简单。
“朕念你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让陆淮安带队南下查个明白！"顿了顿声："三日后便启程！"
陆将军额角青筋一跳："......臣，领旨。"
许云舒己在金銮殿外恭候多时，听见大殿之中隐隐约约提到漳州、瘟疫等词，她眸色微动。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赶紧侧身让开，少时，殿内的官员们鱼贯而出，面上皆是凝重之色。
“哎呀，赵大人，你说这疫病几个月前不是都说控制住了吗...”
刘大人有所不知..."赵姓官员忽然压低嗓音，目光往西周一瞟，"小道消息说，此事恐怕并非疫病这般简单..."
二人贴身交谈，旋即分散身形，一前一后的没入宫道尽头。
许云舒：“……”
片刻后皇帝落座偏殿，宣人觐见。
许云舒缓步踏进殿中，她今日身着一身水蓝色衣裙，跪拜行礼，地砖映着她的裙裾，像一泓静水落在殿中。
“免礼。”
“多谢陛下。”许云舒起身，颔首站在中间，静候皇帝发话。
皇帝着茶盏，轻笑道："许丫头不必忧心，朕今日传你来，就是和你唠唠家常。"
许云舒低垂着头，不曾让皇帝发现她眉头紧蹙——唠家常？她心里突然隐隐觉得不安。
“朕昨日见许丫头为陆淮安一事做证，面不改色，倒是见几分妇好的风采。”
许云舒闻言微微行礼：“陛下谬赞，云舒不敢当。”
只见皇帝悠悠开口道：“那你可有意，当我天家的儿媳妇啊——”
许云舒指尖骤然掐进掌心！
她立刻下跪，水蓝色裙摆在金砖上铺开涟漪："陛下垂怜，臣女惶恐。"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只是云舒蒲柳之姿，恐怕要辜负圣意了。"
皇帝眼睛微眯，面露不喜。
刘得贵在一旁冷汗首流——这都什么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