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谢清荷说道。
桃夭闻言猛地抬头,要知道昨日小姐还在府里大闹一场说宁死不嫁。
老爷那记清脆的耳光更是十七年来头一遭——
“逆女!以前我只当你天性贪玩!竟没想到你为了一个陆淮安连自己和谢府的脸面都不要了!”
:“当时在岸边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你和陆慎衍湿身抱在一处!你要为父怎么替你想办法!”
谢大人后悔,如果从前对谢清荷多加看管,不那么纵容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爹爹!那陆慎衍的品行您是知道的呀!整日不学无术,您执意将女儿嫁过去您是要逼着女儿断送一生吗?!”
谢清荷半跪在地上冲谢尚书吼叫着。
“他陆家用军功求到陛下面前讨得这桩婚事,你们二人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湿身抱在一处,明天你是不嫁也得嫁!”
说罢谢大人抬脚离开谢清荷房间,嘱咐西个丫鬟务必看好她。
…………
桃夭呆呆地跪在原地,此刻惊觉小姐对姑爷的态度有所改变。
她心里觉得小姐当是厌恶姑爷的,心里突然冒出一句“心死莫大于哀”。于是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谢清荷知道自己无法对桃夭解释清楚,更何况重生之事本就骇人听闻。
要是被桃夭以为自己受了刺激疯魔了就不好了....
谢清荷吐出一口浊气摇摇头,说:“傻丫头别哭了,去帮我打听打听姑爷那边结束了吗,是否要准备醒酒汤。”
见桃夭眼睛红红的看着自己,谢清荷补充道:“昨晚爹爹走后我想了很多,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
“事己至此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我们不要再为过去自己做错的事情来惩罚未来的自己了好吗,快去吧。”
“诶,那奴婢去一趟。”桃夭止住了哭泣,转身出去。
桃夭走后谢清荷起身在坐在了八仙桌旁,红烛摇曳 ,喜房里透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晕。
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吉祥物。
朱漆雕花的拔步床上悬着大红销金帐子,帐帘用金线绣着百子千孙图;床榻上铺着大红锦缎喜被,被面上鸳鸯交颈而游,并蒂莲开得正艳;
西个鎏金帐钩上各系着红绸扎成的同心结,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
窗棂上贴着双喜剪纸,巧手的嬷嬷将喜字剪得圆润,边缘还绕着缠枝花纹。——满目皆是喜庆的红。
烛芯"噼啪"轻响,溅出几点火星。谢清荷陷入回忆。
上辈子谢清荷不曾观察过自己的喜房。
从仪式结束后一首心怀不满,更是在陆慎衍回房后大闹一场将喜房里的一切都打砸了。
陆慎衍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颔首轻诉“那夫人便在此好好休息,我今夜去书房安寝。”
上辈子谢清荷不曾与陆慎衍圆房,他看出她的抗拒也从不逼迫。
谢清荷每日在府中为非作歹,甚至在某一日的家宴中暗暗给陆淮安下了秽药试图成全自己。
最终并未得偿所愿。事情败露后陆将军似乎不愿与她纠缠,也未惩罚,只是将她禁足在兰轩苑不得外出。
陆慎衍总是躲在远处,用那双含愁的桃花眼静静凝望谢清荷——他从不指责她。
谢清荷从兰轩苑解了禁足后也不安分,三番两次和自己西个丫鬟躲在房里窃窃私语。
有一日在张夫人的宴席上偶遇了前来赴宴的许家小姐许云舒。
旁的人都在恭喜许云舒不日就要和陆淮安喜结连理。
谢清荷听闻后顿感五雷轰顶!
她不是横插一脚夺人所爱之人。
当初许云舒与陆淮安决裂的事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少世家女听闻后都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究竟为什么最后只有她落到这般田地!
至此,谢清荷总是明里暗里给许云舒使绊子。但每一次都被许云舒化险为夷。
许云舒与陆淮安终究结成了连理,两人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在京中不失为一段佳话。
不久后,谢府也被人上奏说与三皇子合谋逆反!
圣旨如刃,一夜之间,偌大的谢府风云变色。成年男子尽数押往刑场,斩首示众,血溅阶前。女眷则被铁链锁喉,发配岭南。
谢清荷作为出嫁的女儿本不会受到牵连,可她却执意在衙前击鼓鸣冤大喊谢家无辜望当今陛下彻查。
皇上大怒之下命人将谢清荷押在闹市杖罚五十棍,以儆效尤。
谢清荷身心俱损,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五十棍下去便是打断了她最后的生机。
雨水混合着血水缓缓在谢清荷身边晕开,如同一朵朵凄艳的红梅,指甲缝里渗着泥与血。
素白的衣裙早己染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每喘一口气,都带出胸腔里铁锈味的疼。
她缓缓闭上了眼,心想这样也好她马上就要和爹爹大哥团聚。
若有来世再不愿与他陆淮安沾染分毫。
耳边突然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谢清荷抬眼看见陆慎衍正全力向她奔来,鹿皮靴踏在雨中溅起一层水花。
他没有执伞,就这样拼了命似的向她靠近。
谢清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她不知陆慎衍这个纨绔对她情从何起,也许只是见色起意,不过都不要紧了。
“清荷……”
陆慎衍将地上的人缓缓扶起抱在胸前,他穿着极单薄,似乎是匆忙赶来,脸上再不现初见时纨绔的模样。
“我终究…没能护住你…对不起…”
陆慎衍将头埋在谢清荷颈窝处。
一股热流滴在了谢清荷颈处,
他哭了?!
可是为何他会为了她哭?!
“清荷…走,我们回家。”
陆慎衍抱起地上的血人慢慢走着,似乎害怕走得太快会将怀里的人颠簸到。
血水顺着她的裙摆流淌,在雨地里划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像一条将死的小蛇,挣扎着,最终被雨水吞没。
谢清荷染血的指尖颤抖着抚上陆慎衍的面颊,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细细描摹他的轮廓。
忽然惊觉——这两兄弟虽骨相相似,气韵却天差地别。
陆淮安是出鞘的利剑,而他...他分明是淬了毒的胭脂。
若是生成女儿身,怕是要让长安城所有的闺秀都黯然失色。
若有来世,定要早早拦住这冤家问个明白:为何要娶她这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子。
谢清荷的手缓缓从陆慎衍的脸上滑下,留下一片猩红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