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将军府门前,兄弟二人推推嚷嚷。
“哥,你是兄长,你先进。”
“为兄向来尊老爱幼,你先进。”
“你先进!”
“你先进!”
突然陆府的大门从内打开,一个貌美的中年妇女手持笤帚高举过头大喊到:“好啊!两个兔崽子!为娘还当你们乐不思蜀不要这个家了呢!看我一笤帚——”
“伯母您好,我叫许云舒,家父是新晋探花郎,云儿这箱有礼了。”
谢夫人挥舞着笤帚的手停在半空,神色一愣立马换上笑脸:“哎呀,不愧是探花郎的千金,模样真是周正,夜深露重的,快进来。赵嬷嬷,给客人上茶。”
许云舒跟着赵嬷嬷走在前面,谢夫人伸手猛击陆淮安后脑勺:“臭小子!这是怎么回事!?”
陆淮安揉揉脑袋正准备开口,被陆慎衍抢先一步:“娘,这个姐姐在旁边巷子里哭的好伤心,她说她爹爹打他娘,她娘把她推出来了,她没地方去。”
“竟有这种事....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谢夫人喃喃自语。
谢夫人看着许云舒一身污垢,吩咐王嬷嬷带她去偏房梳洗一番。
“府里只有两位小公子,没有合适的衣服,老奴的孙女看上去和姑娘同岁,若姑娘不介意就先将就穿着。”
“多谢嬷嬷。”许云舒冲着嬷嬷弯腰行礼。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赵嬷嬷微微一笑,眸中含着善意:“水温了,姑娘沐浴吧。”
一炷香后,嬷嬷引着梳洗完毕的许云舒踏入正厅。
褪去尘垢的面容如明珠拭尘——眉若远山含黛,眸似秋水凝波,眼尾那颗泪痣宛如墨色花瓣,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如水的眸光旁,平添几分仙气。
虽粗布陋衣,脸上还带着几丝稚气,却己能窥见日后倾城之姿。
陆淮安怔在原地,目光凝在许云舒脸上,竟似痴了一般。他耳根倏地烧了起来,红晕从脖颈一路蔓延至额角。
少年的脸红胜过一切告白。
“哇~姐姐真好看!”小陆慎衍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凑到许云舒跟前开口道:“姐姐比娘亲画像里的仙女还好看。”
“噗呲”许云舒被逗乐了,微微屈膝道:“小公子谬赞了。”
“在下陆淮安,这是我弟弟陆慎衍,还未请叫姑娘芳名。”
陆淮安回过神来,仓促抱拳一礼,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我叫许云舒。”她颔首。
“今日天色己晚,云丫头就在客房睡下吧,明日我再遣人送你回家。”谢夫人说道。
许云舒正想习惯性的开口拒绝,又实在舍不得这份来之不易的亲切,犹豫半晌,终是应下了。
“多谢夫人。”
……
第二日清晨,许云舒早早梳洗妥当,此刻乖乖的站在院中。
兄弟俩也醒了,一前一后来到许云舒面前。
“若你以后再有难,可随时到将军府寻我。”陆淮安解下腰间玉佩塞进许云舒掌心:“凭此玉佩,将军府无人敢拦你。”
“谢谢你,淮安哥哥。”许云舒冲着陆淮安甜甜一笑,将玉佩收进怀里。
陆淮安猛地别过脸,耳尖红的能滴出血。:“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时间不早了,许小姐请吧。”
马车缓缓前行,将许云舒送到家门口。
……
“云儿!昨夜你去哪了!可把娘亲急坏了。”林筱一把扑向许云舒,抚摸着她的脸。
“娘,我没事,我昨夜遇到将军府家的大公子,他带我回府上休息了一晚,还给了我一个玉佩说是以后有事随时可以——”
啪!一声清脆的巨响,林筱猛地拍开许云舒的手。
那枚玉佩高高抛起,在青石地上摔作两半。
“云儿!娘亲怎么给你说的!这京城遍地贵人!你爹不过小小七品芝麻官,你怎和将军府的公子扯上关系了!”
“娘亲....”许云舒含泪望着林筱:“陆公子对我很亲切,他说——”
啪!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许云舒脸上,她偏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
林筱一把将女儿抓在怀里紧紧抱住,哭到:“云儿乖,此事不要再提,我们一家谨小慎微,那将军府哪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断不可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啊!呜呜呜”
许云舒呆呆地看着地上裂成两半的玉佩,终究将双手环住哭泣的母亲,亲拍她的背道:“云儿明白,母亲别伤心了。”
……
半年后的一日,许昌踏着暮色归家,满面红光,连胡须都修得齐整。
“我己与刘掌柜说定。”他抖了抖簇新的锦袍袖口,“不日便将他女儿迎进门,作平妻。”
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映得他眼底兴奋闪烁:“你且把东厢收拾出来,莫要委屈了新人。”
林筱猛地僵住,指尖掐进掌心,唇瓣颤了颤:“夫君说什么...?平妻...”
许昌不耐烦地扯开衣领。 “老子好不容易攀上刘掌柜!” 他踹翻矮凳,“他家虽是个商贾,可银钱堆成山!你这晦气娘们可别坏了老子好事。不然你看我怎么打死你,还有屋里那个赔钱货。”
刘大花生得腰圆膀阔,为人粗鄙。又仗着自家有钱给许昌捐了个从五品的上林苑左监丞的闲职,自打进了许家门,便三天两头寻林筱的不是。许昌看在眼里却从不过问,任凭陈大花随意欺凌林筱。
林筱身心俱损,加之早年不论刮风下雨每日都上山采药,内里早己积劳成疾。都说医者不能自己,她最终是没能熬过第二年的冬天便撒手人寰。
临死前她将许云舒叫到身边再三叮嘱为人定要谨慎小心,不可和京城里的贵人起冲突,便一命呜呼。
到死都没再见过许昌一面。
年少情深,终不敌世事磋磨。
林筱下葬后,许昌将自己反锁在书房整整三日。酒坛东倒西歪地滚了满地,浸湿了箱底那件褪色的破布盖头。
三日后他踉跄着推开门,从此再没让刘大花克扣过许云舒的月例。
可那又怎样呢?
——迟来的悔悟,比坟头新长的野草还要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