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大雪。
五更梆子刚刚敲过,老更夫王瘸子缩着脖子拐过顾府街角。
“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灯笼昏光扫过石阶时,他猛地僵住了——
顾婉儿冻得青白尸首斜倚在镇宅石狮旁,杏红肚兜冻成了冰片子,的肌肤上凝着霜花。
最骇人的是那双圆睁的眼,瞳孔里似乎还映着最后看到的景象。
"夭寿啦——!"
王瘸子'咚'地摔在地上,人也退后数步,木拐子和铜锣'啪嗒'一声甩出老远。
这响动惊动了整条街的街坊,'吱呀吱呀'的开门声此起彼伏。
转瞬间,顾府门前便挤满了人。
……
“什么?!顾婉儿死了?!”谢清荷惊叫着起身。
“今日清晨更夫路过顾府门前,见一人倒在石狮子旁,原以为是哪家酒蒙子昨夜喝多了倒在此处。”
榴夏边伺候谢清荷穿衣边说道:“那瘸子更夫走近一看,发现是个女子!衣衫不整,死不瞑目呢!”
“榴夏,你大早上说这些一会还怎么让小姐怎么用膳!”
桂秋端着早膳送进屋内,鸡丝小粥还冒着热气。
榴夏一吐舌尖,麻利地系好谢清荷的貂裘玉扣
:"奴婢这不是心里痛快嘛!"
她歪头哼起小调,"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顾家小姐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谢清荷一皱眉。
前世她不满这桩婚事,推脱掉了所有递给陆府需要她出席的帖子。
所以不曾与顾婉儿有所交集、更别说口舌之争。
榴夏手托着谢清荷换下的衣服眼睛滴溜溜的转:“你们说,顾家小姐是自个儿玩得太野冻死的,还是.....被人所害?”
谢清荷抱着汤婆子,垂头想着。
赵府那场"意外"本就被捂得严实,知晓内情的不过三五人。
而她顾婉儿——太师府上一个待字闺中的贵女,怎会深更半夜衣衫凌乱地倒在家门口?
"倒像是..."她忽然轻笑,"恶人自有天收,阎王爷也嫌她聒噪。"
……
“小姐...”
丫鬟将买来的东西往桌上一搁,快步走到许云舒身边。
“奴婢刚从外面采买回来,看衙门口围了好多人,上前一打听,说是——”茯苓顿了一瞬。
“说了什么?”许云舒把玩着手里的凰砂玲珑坠懒懒的问道。
“婉儿小姐,死了!”
许云舒猛地坐首了身子:“死了?!几时的事?”
“奴婢听人说,五更天的时候被打更的王瘸子发现躺在顾府门口,走上前去看,人己经咽气了。”
许云舒眉头紧缩,莫不是——。
那日赵府一事,她不是没怀疑过顾婉儿。
可对方与自己“交好”,且犯人又被陆家抓了去,她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了小姐。”
茯苓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继续说:“婉儿小姐被发现时,衣衫不整,肚兜都露在外面呢!街坊都在说她是和别的野男人玩得太.......”
茯苓心想自家小姐虽二十有一,可还未出阁。
这等污耳朵的事情还是别说得那么细致。
可转念又想婉儿小姐一向与自家小姐亲近,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家小姐早晚都得知道。
还不如自己先告知小姐,免得小姐从旁的地方知道了全须全尾,更为伤心。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待会。”
许云舒脸上看不出悲喜,打发茯苓退下。
诶......"
茯苓轻叹一声,指尖绞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瞧着自家小姐的脸色。
"小姐...”
"您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别把自己憋坏了。"
她声音轻柔,像煎药时文火慢炖的咕嘟声。
"夫人在世的时候常说,人要舒一口气——难过就哭,开心就笑,这才是养生之道呢。
养生之道?
许云舒想到自己母亲的结局,心底冷笑一声。
"好了,我没事。”
许云舒转过头来,唇角微微扬起,她伸手轻点了下茯苓的额头,“就是想自己待会儿,你先下去吧。”
茯苓眨了眨眼,还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却见自家小姐不想再开口,这才福了福身:“那奴婢去小厨房盯着,给您炖盏冰糖雪梨润润喉。”
“嗯,去吧。”
茯苓轻轻带上门后,许云舒站起身来,面对着窗长舒一口气——
伤心?没有的。
没人知道,她其实不喜顾婉儿。
今日听见顾婉儿的死讯,倒叫她心里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畅快!
她何等聪慧,如何不知顾婉儿接近她与她亲近是为了陆淮安。
顾婉儿虽总是将她与陆淮安青梅竹马的情谊挂嘴边,却背地里却总是暗讽许云舒出身卑微。
在她母亲死后,父亲找了个粗鄙丑陋的商贾之女作正妻。
这样的家庭,如何配得上名扬天下的陆小将军。
……
那日顾婉儿照例递上帖子邀约许云舒出门游玩,许云舒还特意带着自己前些日子亲手调制的滋补药膳。
却在拐角处听见顾婉儿与同行之人闲聊道:“若不是看她与陆小将军熟识,她许家嫡女给我顾家丫鬟提鞋都不配!”
“她许云舒长得貌若天仙又如何?”另一个女子接话道。
“父亲区区一个从五品的官,在这京城这个遍地贵人之地,丢块儿石头都不知要砸死多少个这种芝麻小官”
“可不就是,还有她满身药膳味。”
旁边女子皱眉耸鼻做出一副嫌弃的神态“真是臭的很!”
几人边说边捂着嘴笑。
许云舒怔在原地,脑中想着母亲一遍遍告诫自己的话。
“云儿!京城不像漳州,这里遍地贵人,你要收敛锋芒与人为善!断不可和别人起冲突啊!”
许云舒指尖深深掐进竹篮缝隙,柳条将她的手勒出几道猩红的印子。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抬眸时己是笑意盈盈:
"可是我来迟了?"莲步轻移间,药膳盅的甜腻香气漫过石阶。
"这是前日刚配好的玉容膏,最是养颜,我带了不少,你们尝尝。"
几个女子暗暗交换了眼神,一副“懂得都懂”的表情,立马又换上笑脸,一左一右挽着许云舒手臂
:“云舒从来都是最贴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