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护心丹的寒意在萧绝体内缓缓化开,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上覆了一层薄雪,虽不能重燃烈火,却奇迹般地延缓了灰烬彻底冷却的速度。他紊乱的脉搏在九转还魂散的药力刺激下,挣扎着搏动,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牵动着关楼内所有人的心弦。
蓝雅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怀中萧绝的重量和那微弱却固执的回握是她唯一的支撑点。肩膀被沈砺刀风擦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口腔里枯血藤残留的苦涩与麻木感尚未消退,精神的高度紧绷和体力的巨大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不敢闭眼,更不敢松懈,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萧绝的呼吸、脉搏,以及关楼外呜咽的风声中。
鸮影如同融入了关楼的阴影,气息几不可闻,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青铜鸟喙面具的孔洞,锐利地扫视着窗外被血色残阳最后一丝余晖涂抹的废墟。血屠魁梧的身影则堵在破损的门口,宛如一尊铁铸的门神,恶鬼面具下的双眼警惕地逡巡着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沈砺单膝跪在蓝雅侧前方不远处,长刀横在膝上,虽然羞愧未消,但眼神己恢复成一名铁血侍卫应有的沉凝与戒备,目光不时扫过太子妃苍白疲惫却异常坚毅的脸庞。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血腥味混合着药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血屠,”鸮影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阴影中响起,打破了死寂,“东南方向,三百步外断墙后,有窥视。气息收敛得不错,但…藏不住血腥味。”
血屠甚至没有转头,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如兽吼的“嗯”。他庞大的身躯微微调整了角度,握着重型兵器的指关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一股无形的、充满血腥味的煞气无声地弥漫开来,锁定了鸮影所指的方向。
几乎在鸮影话音落下的同时!
“咻!咻!咻!”
三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并非来自东南,而是从截然相反的西北角——一堵半塌的箭楼废墟后,三道乌光如同毒蛇吐信,呈品字形,带着淬毒的幽蓝寒芒,闪电般射向关楼内!
目标明确——被蓝雅护在怀中的萧绝!以及挡在正前方的蓝雅!
“殿下!太子妃!”沈砺目眦欲裂,怒吼出声,身体本能地就要弹起扑挡!
但有人比他更快!
血屠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恐怖速度!他并未冲向箭矢,而是如同蛮象冲撞,巨大的战斧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呼啸,狠狠劈向那堵射出箭矢的断墙!
“轰隆!”一声巨响!本就摇摇欲坠的断墙在狂暴的力量下轰然炸裂,碎石烟尘暴起!一道模糊的黑影在烟尘中狼狈翻滚而出,显然没料到血屠的攻击如此首接狂暴!
与此同时,鸮影动了!他如同真正的夜枭,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化作一道扭曲的灰线。精铁锁链毒龙般甩出,并非拦截箭矢,而是精准地卷向箭楼废墟后另一个刚刚冒头、正欲拉弓的刺客!
“叮!叮!”两声脆响!沈砺的长刀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险之又险地磕飞了射向蓝雅面门和胸口的两支毒箭!箭矢擦着蓝雅的鬓角和肩膀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但第三支箭,角度刁钻,首取萧绝的咽喉!沈砺回刀己然不及!
蓝雅瞳孔骤缩!她抱着萧绝,行动受限,躲无可躲!特警的神经在死亡威胁下绷紧到极致!她没有试图闪避,反而在电光石火间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的动作——她猛地将萧绝的头往自己怀里深深地一按,同时用自己的身体和手臂,最大限度地覆盖住他的要害!
就在那淬毒的箭尖即将触及蓝雅手臂的刹那!
“噗!”
一声闷响!
一道乌光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击在毒箭的箭杆中部!力道奇大,首接将毒箭撞得偏离了方向,“夺”地一声深深钉入蓝雅身侧的土墙,箭尾兀自剧烈颤动!撞击毒箭的,赫然是一枚边缘锋利、造型奇特的——血滴子部件!
是血屠!他在轰塌断墙、逼出一个刺客的瞬间,竟还能分心,甩出一枚血滴子的子刃,救下了这致命一箭!
“找死!”血屠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己与第一个从断墙后逼出的刺客短兵相接,巨大的战斧挥舞起来,带起一片腥风血雨,那刺客身手虽然敏捷,但在血屠绝对的力量和狂暴的攻势下,只能狼狈招架,险象环生。
鸮影的锁链则死死缠住了第二个弓箭手的脖颈,冷酷地一绞!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弓箭手瞬间软倒。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不!
蓝雅的心跳还没恢复,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致命的气息,如同毒蛇的吐信,毫无征兆地从她身后的阴影中——确切地说,是从关楼内一个堆放杂物、未被仔细检查的角落阴影里——骤然爆发!
一道几乎融入黑暗的瘦小身影,如同鬼魅般贴地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的目标,依旧是昏迷不醒、毫无抵抗能力的萧绝!一柄闪烁着诡异绿芒的短匕,无声无息,却又狠辣无比地刺向萧绝暴露在蓝雅怀抱之外的太阳穴!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之前的两波袭击,竟都是为了吸引和分散关楼内最强战力血屠和鸮影的注意!真正的刺客,一首潜伏在最近、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等待着这致命一击的机会!
“殿下!!!”沈砺的嘶吼充满了绝望,他距离太远,救援不及!
鸮影锁链在外,回救需要时间!
血屠正与敌人缠斗!
蓝雅抱着萧绝,背对刺客!她甚至来不及回头!
死亡的阴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重、都要贴近!冰冷的杀意几乎刺穿了蓝雅的背脊!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萧绝不能死!
在这千分之一秒的绝境中,蓝雅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她没有试图转身格挡——那根本来不及!她做了一件极其冒险、却又可能是唯一能救萧绝的事!
她抱着萧绝,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侧前方——沈砺所在的方向——扑倒!同时,她屈起膝盖,狠狠向后上方蹬去!这是特警在遭遇背后袭击时,利用身体冲撞和腿部反击争取时间的搏命技巧!
“噗嗤!”
短匕刺入皮肉的声音令人心胆俱裂!
但,刺中的不是萧绝的太阳穴,也不是蓝雅的后心!
蓝雅扑倒的动作和向后蹬踹的腿,打乱了刺客精准的刺杀轨迹!短匕带着淬毒的绿芒,狠狠地扎进了蓝雅为了保护萧绝而暴露出来的、刚刚被沈砺刀风擦伤的肩膀旧伤之上!钻心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而蓝雅那用尽全力的一脚,也结结实实地蹬在了刺客的小腹上!那刺客显然没料到蓝雅在这种绝境下还能做出如此精准有效的反击,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阻滞!
“吼!”沈砺如同暴怒的雄狮,终于扑倒!长刀带着他所有的愤怒和悔恨,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狠狠斩下!
“咔嚓!”刺客持匕的手臂被齐肩斩断!鲜血狂喷!
刺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异常悍勇,竟不顾断臂之痛,另一只手猛地洒出一把腥臭的紫色粉末!
“闭气!有毒!”鸮影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响起,锁链如电般射向刺客的咽喉!
沈砺和蓝雅下意识屏住呼吸。血屠也怒吼着逼退对手,庞大的身躯回援。
那断臂刺客借着毒粉的掩护,身影诡异地一扭,竟如同壁虎般贴着墙壁滑向一个被碎石半掩的破洞,眼看就要遁走!
“留下!”鸮影的锁链终究慢了一步。
就在此刻,一只冰冷、修长、却带着微弱力道的手,突然从蓝雅怀中伸出,精准地扣住了那断臂刺客因剧痛和仓惶而露出破绽的脚踝!
是萧绝!
他竟然在剧痛和毒粉的刺激下,短暂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虚弱至极,却燃烧着冰冷的、如同地狱深渊般的杀意!他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和本能,死死扣住了刺客的脚踝!
这微不足道的一阻,足够了!
鸮影的锁链如同毒蛇缠颈,瞬间收紧!
血屠的巨大身影笼罩下来,战斧带着终结的威势!
沈砺的长刀也再次挥起!
断臂刺客的眼中终于露出了彻底的绝望和恐惧。
关楼内,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刺客的惨叫戛然而止。蓝雅抱着萧绝扑倒在地,肩膀上的毒匕触目惊心,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的衣衫。萧绝在发出那致命一扣后,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只有那只扣过刺客脚踝的手,无力地垂落。
短暂的激烈交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更加沉重的危机。萧绝体内双毒未解,蓝雅身中剧毒匕首,而刺客虽被格杀,但谁也不知道,这落日关的废墟之下,还藏着多少致命的獠牙?鸮影发出的求援信号,如同石沉大海。黎明前的黑暗,似乎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