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合上眼眸，她快速回忆起过往。
当初慕云初在街市捕捉坏人，突发事故，他双腿鲜血淋漓，他昏死过去。
柳姨娘得知噩耗，走上前看见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她心脏一阵刺痛，没敢多看。
太医院请来几位太医，那铜盆全是血水，换了好几盆。
就连纱布也沾满红色，柳姨娘耷拉双肩，她还记得坐在卧榻前，她握着慕云初的手，冰冰凉凉。
他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消瘦许多。
他过去身子健硕，精气神很足，可他躺在榻上气息微弱，任凭柳姨娘怎么哭喊他名字，他没有回应。
柳姨娘只觉天塌了。
从小她对他要求高，她想他出人头地，不愿被大房拿捏。
可这么多年，她似乎把自己困在一个怪圈。
沈枝枝掠见她神色松动，声音放柔和：“他被我救下后，沉默寡言，我问他什么，他不松口，害我一度以为他是哑巴。”
“你到底想说什么？”柳姨娘不复来时锋利锐气。
“我问他家人，他眼里没光，姨娘，其实他打心里希望能和你和睦相处，可你所作所为只是把他推得越来越远，”沈枝枝不想慕云初为难，索性当个破冰者。
柳姨娘心中翻涌，她怎么不知道沈枝枝嘴皮子这么溜。
不过她说的有几分道理，柳姨娘没有辩驳。
随着慕云初年岁增长，他们母子之间隔着许多罅隙。
沈枝枝明白他们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其中有许多隔阂：“我听闻慕夫人竭尽全力助力慕修远，国公爷也向着她。姨娘，你应当看清楚，莫让真正关心你的人寒心。”
“谁告诉你这些？云初吗？”柳姨娘额头首跳，枉费她在慕府宅院二十几年，见惯不少腌臜手段，却不如一个小丫头通透。
沈枝枝坐在她对面，摇摇头：“没人告诉我，我只是不想慕云初难过。他这人哪怕难受，也是憋在心里。姨娘，在小湖镇时，他熬过许多痛楚，腿上扎许多针，喝了很多苦药，慕云初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明里暗里，有许多人与他为敌。但是姨娘，你不应该成为他们其中之一。”
柳姨娘抿了抿唇没说话，沈枝枝说到她心坎里。
国公府一个个面上带笑，私底下不知背后捅多少刀。
慕云初幼年，她给他定下艰巨目标，再难他也没有放弃。
哪怕挨鞭子，他不吱一声。
柳姨娘站起身，看向纱窗外，眼中潋滟，沉思片刻。
他好不容易想要守护一个人，她若一意孤行，云初必定心如刀绞。
“姨娘，你来这里找枝枝做什么？”慕云初处理完事情，从暗卫口中得知消息，迅疾赶来。
他知道柳姨娘对沈枝枝印象极差，他不想沈枝枝受委屈。
柳姨娘攥紧手中丝巾，她转眸看向儿子，他是认定自己欺负他心上人。
柳姨娘长叹口气，这些年，她处事行径确实不按常理，难怪云初和她生分。
柳姨娘瞪慕云初一眼：“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我就是好奇你看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日后成婚，我心里有数。”
沈枝枝闻言惊诧在原地，柳姨娘刚来时气势汹汹，说辞可不是这样。
柳姨娘轻咳一声，全然没有来时的煞气，此刻她己经想明白。
慕云初阅人无数，他喜欢的人自然不差。
她只后悔差点着了道，幸好沈枝枝点醒她。
柳姨娘抬手摸了摸头发，从秀发间取下几只金簪，和那手镯归拢在一块。
她目光看向慕云初，嗔怪道：“你好歹也是二品大员，忒小气。你看沈枝枝，她穿戴朴素，根本没什么装饰，等我命人打几套嵌宝石头面，差人送来。”
慕云初面色古怪，不知她为何态度转变如此大：“这些事情不必姨娘操心。”
柳姨娘顿了顿，斜睨他一眼，果然是五大三粗的男儿，都不知道哄女子开心。
柳姨娘不动声色走近沈枝枝，握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道：“你方才那番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你是个好女子，是我被世俗所累，双眼蒙蔽。”
慕云初心中疑惑，这不像柳姨娘的作风：“姨娘，若没什么事，你早些回去。”
“你这人好没意思，我那茶还没喝呢，哪有像你这样催人走。”柳姨娘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盏一口闷。
“姨娘，那茶大约凉了，”沈枝枝没能给她换一杯，眼瞅着她喝下肚，抬起的手放下。
“无妨，这茶滋味甘醇，再来一杯。”柳姨娘想通后心情大悦。
沈枝枝笑了笑，给她斟茶。
柳姨娘临走前留下一个大封红，连那取下的两个鎏金手镯，也强行塞给沈枝枝，并抛出一句话，等店铺开张时别忘记告诉她一声。
沈枝枝数了数银票，足有五千两，她杏眸圆睁，不可思议道：“你姨娘可真大方。”
“她应当喜欢你，否则不会出手这么阔绰，”慕云初喜欢看她数钱的模样，她脸颊上梨涡显露，嘴角上扬无法克制。
沈枝枝没指望一番话能缓和柳姨娘和慕云初之间的母子关系，只是不想慕云初为难。
现如今柳姨娘释放善意，这是好事。
“我想她当初在慕府，肯定经历不少事情，所以才会做出一些令人不解的举动。”
“对不起，姨娘必定对你说一些不好听的话，”慕云初坐在马车上时，思绪繁杂，“你不必因为我而隐忍。”
沈枝枝认真回答：“以你姨娘的身份，她在慕府肯定受很多委屈。她想你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这观点根深蒂固，难以改变。
我见她时，只想着她是你生母，尚未相识时，人难免心存偏见，她现在慢慢转变，我觉得挺不错。再者，我觉得我很好，我不会因为别人的想法而改变自己。”
慕云初俯身抱住她，手臂收紧，他在她耳畔沉声道：“谢谢。”
当他置身绝境时，她突然出现，明媚如春。
她就是阳光，扫除他心扉的阴霾。
“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这么一大笔银子，我赚了。”沈枝枝仰头含笑。
慕云初指腹滑过她眉心，二人贴的很近。
他呼吸逐渐急促，黑眸紧紧盯着她红润的嘴唇，情难自禁低头。
沈枝枝面上发烫，看着他越靠越近，不由自主闭上眼。
结果下一瞬，清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姐姐——”
沈枝枝自然听出那是沈熙的声音，她迅速睁开眼，望向来人，欣喜上前：“小熙，你终于来了。”
慕云初悬在半空的手不动声色收回，他长吸口气，无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