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自动背过身子，看着和他动作整齐划一的世子，摸了摸鼻子：“世子，今日天气真不错。”
“天气晴朗，确实不错。”江岳敷衍着回答。
伊始听慕云初的话，江岳秉持怀疑态度。
此人杀伐果断，然而刚才他看向沈枝枝的眼神满是柔情。
“你抱得有点紧，”沈枝枝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察觉旁边还有人，她想抽身，然而对方力气忒大。
慕云初自认是个有克制力的人，可事关沈枝枝，他第一反应便想拥抱她。
分别数日，他没能守护她。
他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她过得怎么样，她害怕吗？
没有见到她，他开始患得患失。
如今她终于在他眼前，慕云初松口气。
“还有别人在呢？”沈枝枝面上发热，压低着声音说。
“额，这株兰花的叶片细长，绽开的花朵洁白如雪，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兰花呢。”程安抓耳挠腮，好一会儿挤出这些话。
江岳颔首点头：“你很有眼光。”
他倒是没想到沈枝枝竟真同慕云初关系匪浅，怪不得当初她没接受他的提议。
现在人找上门，沈枝枝该离开。
“这些日子多谢你收留她，”慕云初明白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说，转而冲江岳拱手，“这副画轴，若世子不嫌弃，就请收下。”
“这副笔墨山水可是赵大师的真迹，黑市如今花高价也买不到，我不能夺人所爱，”江岳看他，居然出手如此阔绰。
“我只会耍些功夫，粗人一个，根本欣赏不来这其中奥妙，世子救下枝枝，我无以为报，还请世子收下。”慕云初沉声道。
程安将画轴卷好，小心翼翼放入锦盒，交给一侧的婢女。
江岳没有再推拒，即便他不收下这画，依着今日局势，定会有不少人在后头说他暗中与慕云初密话：“那多谢慕大人。”
“枝枝在此处叨扰多日，我们不好再打扰，人我带走。”慕云初知晓他有所顾忌，他此行只为沈枝枝，并没有其他想法。
沈枝枝向江岳作揖：“多谢世子连日来的照拂，你放心，江老夫人待我很不错，她的膳食，我会每日送来。”
“难为你有心，”江岳和她对视，“自从你接手祖母饮食，她胃口比从前好许多。但我没料到沈姑娘身份不一般，今后这种小事，就不麻烦沈姑娘。”
“这怎么能算麻烦呢？况且你己经付给我一个月的工钱，那我得做完，”沈枝枝连忙摆手。
“那好吧，有劳沈姑娘，”江岳本想拒绝，但终究没说出口。
他站在廊下目送他们远去，江岳似乎看见不一样的慕云初。
一个鲜活，有点人情味的慕云初。
而非那个冷漠无情的铁血将军。
“岳儿，枝枝呢？她做得梨汤特别好喝，我还想多喝一碗。”江老夫人在祠堂诵完佛经，如往常去兰香苑。
下人告诉她，沈枝枝被世子叫去前厅。
可江老夫人赶到后，压根没见人影，她不免着急：“你事务繁忙，枝枝陪着我说话，帮我解闷。府上那么多人任你使唤，你有什么事非得找她？”
江岳不止一次听见祖母如此亲密喊沈枝枝的名字，从前府上有不少婢女，她老人家从未如此做过。
即便吕青禾有时在江府小住，祖母更不曾主动提及让她住在兰香苑。
这突如其来的过分关心，令江岳不由心生怀疑：“祖母，您是不是有事瞒着孙儿？”
江老夫人百无聊赖拨弄花瓶里的山茶花，听见他的话顿时沉默。
“祖母，现在江府只剩您和孙儿，孙儿与您相依为命，您还有什么不能同孙儿说呢？”江岳把心中疑问道出，憋了很多天。
江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你还没告诉我枝枝在哪里？”
“她被人接走，大抵不会再来，”江岳瞧出她心情低落，“您心中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孙儿会帮您解决。”
“她走了？她怎么不和我说句道别的话呢？”江老夫人深深叹口气。
这些日子相处的种种，仿佛一阵风。
“从您见沈枝枝，孙儿发现您对她很不一样。祖母，我是您在这世上的亲人，您不必瞒我。”江岳至今记得祖母乍一见到沈枝枝时，那眼神很不对劲。
有几次，他回府时间晚，祖母仍旧在兰香苑与沈枝枝畅谈，江岳咂摸不出其中缘由。
江老夫人闭上眼似是陷入回忆，良久屏退下人，缓缓开口：“你有个姑姑名叫江嫣，十七年前你祖父给她订下婚事，嫣儿自幼受宠，颇有主见。她不想嫁给你祖父选好的高门大户，索性离家出走。”
“这事我从未听爹娘提起过，”江岳给她端好茶递上前。
江老夫人后背一靠，摇摇头继续说：“你祖父生性执拗，哪能容忍这种事，便派人去追。”
江老夫人说得眼眶模糊：“你祖父是个犟种，他不能容忍嫣儿违抗父命，因而命下人务必将嫣儿抓回，打算让她禁足。”
“再后来呢？”江岳如今明白，祖母为何有时会暗中垂泪。
“嫣儿素来胆大，坚决不从。最后在逃跑中，坠入江心，那江面宽阔，水深不见底，嫣儿就此殒命，尸骨无存，”江老夫人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我与你祖父大闹一场，可你祖父倔强，无人能劝说，他固执己见与嫣儿斩断父女情分，更不准府上任何人提起她，只当没有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祖父为人严酷，做事说一不二，江岳有点印象。
“事发时，你才西岁，自然不记得。”江老夫人取出丝巾擦拭眼泪，“你姑姑小时候最宠你，时常抱着你在兰香苑荡秋千。”
江岳嗯一声，良久又问：“那这和沈枝枝有什么关系？”
江老夫人倏然面上带笑：“我初见沈枝枝，以为那是嫣儿。她与你姑姑长得像极，简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若我的嫣儿还在，她的孩子是不是长这样？”
江岳眼见祖母一会哭一会笑，知道她老人家心中惦念姑姑：“祖母当真喜欢她，我日后便邀请她常来。”
“可以吗？”江老夫人喜出望外，她对十几年前的事情根本没有放下。
“自然，孙儿不会骗您。”
江老夫人肉眼可见的开心，积压在心底多年的事情说出口，她回过身笑道：“岳儿，你不必为难，我只是年纪大，心中有遗憾罢了，凡事顺其自然吧。”
送走祖母，江岳虚手一抬冲旁边下人沉声道：“你去一趟小湖镇，我要知道有关沈枝枝的所有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坠入江中未必没有生机。
“遵命，”那人领命迅速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