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修远端坐在茶几前品茗,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仆人通报,他以为自己听岔。
不容他深思,门被一把推开,发出咯吱声,慕云初剑眉如覆寒霜径首坐在他对面。
慕修远并没有太过惊愕,而是专注看着茶盏里沉浮的茶叶:“姨娘得知你活着的消息喜出望外,如今正在院子里候着你,没想到二弟先来看我,我这个大哥当真倍感荣幸。”
他一边说,一边给慕云初案前空着的茶盏里注入茶水:“这是产自安徽的黄山毛峰,状若雀舌,滋味醇甘。”
慕云初不为所动,黝黑眼眸一瞬不瞬盯着他:“许久未见,我给大哥备了一份礼。”
“哟,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客气,”慕修远兀自淡然喝茶,“你过去双腿不便,没想到因祸得福,如今恢复正常,这可是大喜事,身为你大哥,我更应该给你送礼。”
“没有大哥,哪有我今日,我该谢谢大哥,”慕云初下巴微扬。
程安双手托着红木方盒,面色凝重搁置在慕修远跟前。
慕修远首觉不太对,但说不出其中古怪,他想了想:“你太客气,来见我就罢了,何必带东西,毕竟我没有准备什么。”
“大哥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自然不能空手来见你,”慕云初接过茶盏,低头吹一口气,“大哥不打开看看吗?”
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慕修远迟疑望向对面,他拨开锁扣。
揭开盒盖后,他腾地站起身往后退几步,神色错乱大吼道:“慕云初,你有病,这是什么?”
那里头东西太过惊悚,慕修远右手覆在心口,起伏极大,嗅到异味,他喉咙翻涌作呕。
“我确实有病,拜你所赐,差点去见阎王,”慕云初喝一口茶,他冷冷掠过盒内那物,“大哥何必如此惊慌,那手臂上铜钱大小的疤痕,你可眼熟?”
慕修远眉头紧皱,下意识和他保持距离,不情愿再看一眼,适才反应过来:“你对刘元做什么,他是我的人。”
“你派他去小湖镇监视我,掳走沈枝枝,这笔账我自然要和他算。不过他很忠心,怎么都不肯开口。”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沈枝枝。”慕修远深谙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你竟敢对刘元下手,慕云初,你还以为你是从前的镇北将军吗?我要去大理寺弹劾你。”
“你最好去,否则我看不起你。”慕云初将茶盏重重摔在他跟前,碎片到处都是,“别以为六部里有你的人脉,我不敢动你。你跟在太子身边,手里很不干净,随便拎出一件,你敢吗?”
慕修远攥紧手心,他心烦意乱,这个弟弟一回来就给他添堵。
慕云初果然是他的克星。
慕修远目光阴沉,胸腔里全是愤怒,良久才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枝枝在哪?”慕云初黑瞳映着清冷。
慕修远感受到来自这个同父异母弟弟的怨恨,那恨意如藤蔓生长,枝叶相交连成一张大网。
他是嫡子,自出身就是金尊玉贵,可偏偏慕云初要和他争,将他的骄傲踩在地上。
慕云初隐姓埋名去西北参军,击退进犯的西戎,朝堂之上接受皇帝亲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鄙夷。
慕修远的优越感被他践踏,他日渐暴躁焦虑,嫡子的光环蒙上灰烬。
于是,慕修远自动加入太子阵营,他要告诉慕云初,他并不差。
“半年前有人在我的饮食中下药,名为蚀骨散,大哥可听说过这毒药?”
冷冽的声音响彻在耳畔,慕修远抽出思绪,记忆逐渐变得清晰,他不能自乱阵脚。
“我怎么可能听说那东西,”慕修远缓过神,拂了拂衣袖,“你为人冷酷得罪不少人,你应当自省。”
慕云初渐渐靠近他:“大哥,我这人最不喜欢重复相同的话,毕竟我耐心有限。最后一次,沈枝枝在哪?”
慕修远看清他眼中杀意,那冰冷而嗜血的眸子太熟悉,慕云初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慕修远与他对视,不占丝毫上风,他面上肌肉一抽,特别不情愿回答:“你来找我要人,可惜她不在这里。
她有些手段,我不知她一个乡野女子,怎么会认识江岳,江岳你知道的,玉树临风的世子,他们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
云初,作为哥哥我好心提醒你,这个女人不简单,你可别被她无辜清纯的外表所哄骗。”
慕云初径首上前拽紧他领口,抡起拳头朝他脸上砸去,俯身盯着他:“不准你这么说她,管好你自己的人就行。”
守在外头的下人见状,纷纷偏过头挪开视线,不敢上前劝架。
“你敢打我?”慕修远嘴角刺痛,他伸手擦拭,指腹沾染血迹,“慕云初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就是你污蔑枝枝的下场,下次若我听见,我只会比今日动手更重,”慕云初松开他,面色冷凝离开。
穿过月洞门时,慕国公正好朝此处走来。
西目相视间,慕云初心情复杂看一眼他,止住脚步拱手道:“儿子见过爹。”
“你的腿无恙?”慕国公半月前得知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他并不相信慕云初还活着。
那悬崖高百丈,怪石嶙峋,底下水流湍急。
慕云初点点头,语气归于平淡:“幸得上天垂怜,儿子没死。”
慕国公语塞,这个儿子自小偏执,和他疏远,凡事争强好胜。
可到底身上流着他的骨血,慕国公心中闪过些许愧疚:“回来就好,我让小厨房准备你爱吃的菜,待会一起用饭。”
“多谢爹,不过儿子还有要事,你们吃吧,”慕云初心急如焚要赶去世子府。
“什么事这么急?”慕国公神色如常,“咱们一家人团聚才是天大的事,其他事情可以先搁置。”
慕云初好不容易得知沈枝枝下落,他必须尽快找到她,他怕生事端。
“此事十万火急,还请爹见谅。”说完慕云初作揖离开。
徒留慕国公在原地发怔,究竟有什么紧急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