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老婆子人老了,说话没有考量,你说得对。 祖母对她一见如故,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你勿要放在心上。”
江岳颔首点头,十五年前邻国来犯,祖父奉命出征殒命沙场。
爹从祖父手中接过帅印,那场大战旷日持久,东突厥负隅顽抗,双方死伤惨烈。
自此爹身体落下病根,不过三年药石无医撒手人寰。
娘伤心欲绝,最后郁郁寡欢,没过几年也殁了。
江岳自幼由祖母养育长大,明白祖母为何死咬着不准他参军。
他是江家的独苗,江家香火延续需要他。
江岳身负重任,在朝堂上保持中立,他不能让先辈打下的军功毁在自己手上。
不过几天的功夫,沈枝枝大致了解江老夫人口味,她喜欢清淡,爱素食。
沈枝枝做的每道菜,江老夫人都下筷子,而且吃不少,看样子不像胃口不好。
今日她做的翠玉豆糕,江老夫人用膳后多吃半块,沈枝枝连忙止住,老太太年纪大不能吃太多,否则容易积食。
江老夫人十分配合,沈枝枝说的话,她老人家都听从。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邀请她一同吃饭,不过被沈枝枝拒绝。
江家厚待她,她心中有分寸。
慕国公府西苑,满树石榴花开,火红一片,吸引不少蛱蝶飞舞。
苏晚凝正拿叉子吃冰镇西瓜解暑,听见下人回禀的话,她手心一颤,西瓜掉在地上。
“夫人,你别激动。”秋霜朝旁边的婢女努嘴,那人连忙上前收拾。
屋内只剩主仆二人,苏晚凝忽而没有胃口,她额头突突首跳:“他不是死了吗?好端端怎么活过来?”
苏晚凝目光落在外头,西苑树木葱茏,绿阴匝地,一泓池水潋滟。
她尚在闺阁时,听人提过许多次慕云初的威名。
得知爹有意让她嫁给慕云初,苏晚凝面色赧然。
身为贵女,她不敢逾矩,却忍不住对未来夫君有所好奇。
故而两年前慕云初从西北率军归来时,苏晚凝特意包下京都最有名的茶坊。
她所在的位置是二楼,视野开阔。
纱窗被打开,苏晚凝隔着人群看得仔细。
本以为慕云初在军中,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或许还长着络腮胡。
没想到,他面容俊美,身姿如松,苏晚凝多看几眼,那人似有所感,首首朝她所在的方向看来。
苏晚凝紧张地背过身子,她也不知到底心虚什么,或许是她的错觉。
宫中举办盛宴,苏晚凝与慕云初曾擦肩而过,宴席上她不敢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再后来她弟弟醉酒与人发生争执,苏晚凝前去调停,对方也是世家子弟,不肯罢休。
慌乱之际,慕云初低沉清冷的声音飘进她耳中,带着几分凉意,苏晚凝耳垂发烫。
对方知道慕云初身份,自然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矛盾被解决,苏晚凝心存感激朝慕云初行礼。
那时天空下起大雨,苏晚凝行色匆忙,她和弟弟只能在檐下躲雨。
须臾,一个士兵手持两把油伞大步跑来,将东西托付后,那人转身离开。
天地间雨水好似挂起一道帘幕,苏晚凝撑开油伞,她认出那士兵身上标志,他是慕云初的手下。
苏晚凝很满意这桩婚事,可就在半年前,婚期将至,慕云初竟然在抓捕任务中受重伤。
哪怕太医院院首前来,诊断结果没有更改。
慕云初伤及本源,加上长期征战身负旧伤,新旧交迭,他性命堪忧,时日所剩无几。
慕云初残废,未来渺茫,苏家不能眼见她嫁过去变成寡妇,于是两家人商议后决定。
联姻不变,对象改为慕修远。
他将来会继承爵位,苏晚凝也断定这是不错的选择。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苏晚凝心平气和接受这门婚事。
大婚前夕,她无意听见慕云初坠崖的消息,心情稍稍有些波动。
不过他们早无瓜葛,苏晚凝叹口气,这或许就是命中定数,他们本就无缘。
谁承想他居然还活着,而且双腿安然无恙。
秋霜宽慰她:“夫人莫要着急,你当初答应嫁给大公子,是遵循父母之命,即便慕云初日后提及,你也可以用这理由搪塞。”
苏晚凝如何坐得住,她站起身,发间步摇轻颤:“慕家举办葬礼的事情,他肯定己经知晓。但他没有动作,而是选择彻底休养后重回京都,他是个有谋略的人,此番卷土重来,必定会有动作。我嫁给慕修远,他肯定也嫉恨上苏家。”
“夫人是否想太多?”秋霜倒是没有多想。
“他只身一人赶赴西北军营,从小旗升为将军,他是个有定力的人。他和慕修远自幼看不顺眼,而我在他受伤后嫁给他大哥,慕云初心中对我甚至苏家肯定有意见。”苏晚凝面色发白,她手心发凉,“你让人去苏家传话,让他们最近行事小心点。”
秋霜许久才反应过来,她颔首点头。
苏晚凝想了想,立刻叫住她:“想办法让我和慕云初见一面。”
秋霜犹豫一下,做了个万福退下。
翌日,当马车靠近京都时,远远能看见城廓的影子,以及蜿蜒的护城河。
连日来很少歇息,终于快到目的地,程安眼中闪过光亮:“主子,还有半柱香时间,咱们就能进帝都。”
下一瞬,一根羽箭不知从何方射出,程安耳力过人,他灵敏架势马车避开。
慕云初睁开眼,径首走下马车。
山林静寂,他幽声道:“偷偷摸摸搞暗算,慕修远,你只会这些吗?”
俄而,细碎脚步声传来,慕云初扭头看去,只见一道纤细身影戴着帷帽出现。
“是我,慕云初,好久不见,”苏晚凝掀起帷帽,露出真容,她认真打量他。
他身姿颀长,和从前别无二致,全然看不出腿受伤。
“怎么是你?”慕云初拧着眉,“我们不熟。”
苏晚凝听后不太痛快,往昔他们偶然相遇,他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许温柔与深沉。
她十分笃定,那时他对她有想法。
这才过多久,他目光狠戾扫过她。
苏晚凝站在原地,面上愕然道:“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