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正殿内寂静无声，太医凝眉思索半天，终究无奈摇头，满面痛心。
“皇上，老臣才疏学浅，侯爷脉象虚浮，功夫尽毁，五内俱衰，老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皇上一脸愤怒，气道：“身为太医院院首，一个小小摔伤都治不好？你怎对得起平西侯近十年的鞠躬尽瘁？”
楚微澜低着头，掩去面上冷笑。
沈知聿宽仁道：“皇上，李太医医术高明，并无错处，是臣身子无力回天，只期望余下岁月，和夫人缱绻平生，桑榆非晚。”
皇帝终是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
此时沈知聿从袖中拿出一枚印虎纹玉佩，双手恭敬举于身前。
“皇上，臣无能，身体抱恙，故今日将西北麟甲军虎符交还皇上，谢皇上多年提拔重用之恩，也请皇上成全微臣最终心愿。”
皇上意动，顷刻间老泪纵横：“沉舟啊，朕希望你快快好起来，西北麟甲军箪食壶浆，百姓拥护，是你一手组建，所向披靡，没了你，朕怎能心安？”
沈知聿垂首敛眉，一张脸愈发苍白，他想要跪拜，却好像没力气跪下去一般。
皇上能看出他眸光悲凉，但是似乎又接受了现实，所以整个人透出一种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利散去却看透万物，淡然若素的平和。
“皇上，臣为国尽忠，不曾有悔；如今身体抱恙，想与夫人安守一隅，也不悔。还望皇上成全。”
一句说完，沈知聿又咳嗽起来。
常公公恭敬地接过了沈知聿举着的虎符，交给皇上。
着缺了角的虎符，皇上知道沈知聿经历了什么，那一次次的刺杀，怎可能让他毫发无伤。
皇上长叹一声，声音里终究带了几分悲意。他仍记得沈知聿第一次回京时，不过十八，身披甲胄的少年，眼神锐利如刀，声势气吞长虹，如明月之皎皎，如旭日之昭昭，令所有京中男儿黯然失色。
那时候的他也感慨，天佑大周，竟然出了如此战神，所以他破格封他为骠骑将军。
两年后，少年战无不胜，西北草原几十部，他一并拿下，战功赫赫，彪炳千秋。
那时候他心想，大周疆域还可以再开阔一些，他将是史无前例的帝王，他封他一品镇国将军，世袭罔替，给予无上荣光。
再两年，少年封狼居胥，领十万麟甲军杀至阿尔泰山，将整个西北囊括麾下，如破竹，势不可挡，但也……功高盖主。
沈知聿民间声望无人能及，就连他这个皇上，都弱了三分。
于是他给了他封一品平西侯，世袭罔替，封无可封，他想等他回京，看看他是否愿意上交兵权，如果愿意，就让他做个闲散侯爷，真有战事，再招他去边防，可是他竟然没回来。
他也没查，只是给他妻子封了个一品诰命，儿戏般，连告书都没给。
如今，他回来了，带了个残破的身体，但他也必须承认，自己是满意的。
功成身退，对一个武将来说，己经算是不错的结局。
所以大手一挥，皇上周煜大加犒赏：“封平西侯为平西王，位同朕弟，世袭罔替；赐平西王免死金牌一张，赐平西王夫人，超一品诰命夫人，赐平西王金万两，银十万两，珠宝首饰十箱，古玩字画十箱，尚方宝剑一把，如朕亲临扇一把。”
皇帝说完，楚微澜和沈知聿对视，眼中都是震惊，因为他们真没想到皇上如此大手笔。
王公侯爵，封王者得是皇帝血脉，而大周至今三百年，尚无一位异姓王，沈知聿也算开创先河。
更别说，楚微澜还封了超一品诰命，要知道皇后也不过是一品，唯独太后能是超一品，可太后早就亡故二十余年了。
另外，尚方宝剑斩奸除恶，不论身份、品阶；“如朕亲临”扇，更是闻所未闻。
这些给谁都是天大的封赏，然而沈知聿就因为快死了，便得到了所有。
沈知聿站起身，因为激动而摇摆不定。
楚微澜立刻扶住他，随后两人齐齐跪下，行叩拜大礼。
“谢皇上恩典！”
等尘埃落定，楚微澜和沈知聿坐在回侯府的马车里，两人俱是无言。
他俩都很清楚，如此赏赐，千古未有，只能给一年后必死的人，如果一年后他没死呢？
“你准备怎么做？”到底是楚微澜没有忍住，开口询问。
以前她还想和离，出逃，可现在看来，她可能被迫和沈知聿拴在一块了。
超一品诰命夫人啊，给了她一个才十六的女子？
沈知聿沉默半晌，回了一句：“我说的话，算数，夫人，我保证你安全。”
楚微澜却是愣了一下，想半天他说的什么话会算数，而后才想明白，他说的应该是六个月后和离那事儿。
心里忽然有点暖，这人竟然认真记得，而且这种情况了，还打算给她安排好后路？
算了，不行就一起扛吧，谁让她穿越是走了地狱模式呢。
“造反吧，”楚微澜言简意赅，“你有这个能力吗？”
“嘭！”
马车一晃，沈知聿没坐稳，脑袋撞到车壁，发出一声闷响。
然而他一个沙场武将，怎可能被马车不稳撞到，无非是太过震惊，来不及反应。
“夫人慎言，那是杀头的罪。”
楚微澜忽然笑了，他戳了一下沈知聿肩膀，道：“没有的话，你觉得我跑得了？”
一阵沉默，沈知聿声音略低，却异常坚定：“会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