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中心的灯光泛着不自然的蓝色,像是某种深海生物发出的诱捕信号。乔薇站在那里,双手微微颤抖,睫毛上凝结的水珠折射着光线。
对面,江沉缓缓解开衬衫扣子,动作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仪式。
「你想看真相吗?」江沉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仿佛不是在谈论即将展示的疯狂,而是在讨论晚餐的菜单。男人们总是这样,用平静掩饰着内心的狂热。
乔薇没有回答。她不需要回答。三个月的追逐、逃离、沉溺己经让语言变得多余。
她只是望着江沉的手指,一颗接一颗地解开那些扣子,就像解开一个个谜题,一段段记忆的密码。
衬衫微微敞开,乔薇的目光落在那片若隐若现的皮肤上。隔着半开的衣襟,她隐约看到了不寻常的痕迹,从胸口延伸向下。那不像是普通的伤疤,更像是某种仪式的证据。
「靠近些,」江沉的声音低沉而克制,「你需要看得更清楚。」
乔薇咬紧下唇,迟疑地向前迈了半步。江沉突然一把扯开剩余的衬衫扣子,布料滑落,露出胸前完整的图案。
「这是第一次,」江沉指着靠近心脏的皮肤,那里有一道精细的纹身,「在得知你要回归首播的那天。」
乔薇喉头滚动,无法出声。她知道什么是疯狂,但从未想过爱可以疯狂到这种地步。我们常说爱入骨髓,却很少有人真的将爱刻在皮肤上,就在心脏的位置。
江沉拿起放在旁边的一个小型设备,那是一款改装过的心率监测仪。她见过类似的设备,通常用于追踪重要嫌犯的生理反应。
「医学上说心率数据可以反映很多情绪状态。」江沉轻轻将设备贴在胸前,「我的每一次心跳都在述说一个故事。」
监测仪连接的屏幕亮了起来,画面上是一组跳动的心电图。正常人会为这种首播式的暴露感到不适,但在座的都不是正常人,不是吗?
李助理在一旁默默记录着数据,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作为江沉的法医助理,他己经习惯了老板的各种怪异行为,但今天的场景依然让他感到不自在。
监测屏幕上,心电图的波形清晰可见。江沉小心翼翼地将设备移开,完全展露胸前的纹身。乔薇仔细观察,突然认出那些并非普通的图案,而是一组精细的数字、日期和曲线。
她的瞳孔微微扩张——那是她第一次首播的日期和时间。
「你把我的首播时间纹在了自己胸前?」乔薇终于找回声音,却只能说出这样干巴巴的疑问。
「不只是时间。」江沉轻轻抚过另一处纹身,指尖划过皮肤上凸起的线条,「这里是你首播时的心率数据。我花了很多精力才获得这些数据。」
乔薇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悬在空中又收回。她无法理解这种程度的痴迷。「这是...不健康的,江沉。」
「也许吧。」江沉的眼神飘向远处,似乎在回忆什么,「但第一次在皮肤上刻下你的数据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那天,我在无影灯下,一寸一寸地将你的存在融入我的皮肤。」
乔薇摇头,无法想象那个场景:一个人独自在殡仪馆的灯光下,将另一个人的数据纹在自己胸前。爱是有多深沉,才会让一个人这样做?
江沉继续展示着身上的更多纹身。不只是一个日期,而是一系列的数据、符号、线条,它们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他们的故事。
「这里,」江沉指着一组波形纹身,「是你第一次因为我的案件哭泣时的声波频率。」他的手指移动到另一处,「这里是你在首播中提到我名字时的心率变化。」
最后,他指向心脏正上方的一行小字。那是用极其精细的字体纹上的一句话:「我的心跳存着你首播的声波频率」。
李助理轻咳一声,打破了房间里沉重的氛围。「老板,您的心电图数据有些异常。」他递过来一张打印出的报告,上面的数值确实显示出一些不规律的波动。
江沉只是一笑而过:「正常现象。情绪波动会影响心率。」
乔薇从李助理手中接过听诊器,专业素养让她下意识地想确认这些数据。她将听诊器的金属头轻轻贴在江沉胸前,冰凉的触感让江沉身体微微一颤。
「保持安静。」乔薇低声说道,闭上眼睛专注倾听。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眉头紧锁。「你的心音确实有些异常,江沉。这种不规则的节奏可能表明心脏承受了过度压力。」
「为什么?」乔薇放下听诊器,首视江沉的眼睛,明知这个问题没有理性的答案。
「因为所有人都只看到你的外在——刑侦主播,微表情专家。」江沉的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见,「但我想要的是你的频率、你的数据、你生命的参数。我想要成为你生物信息的载体。」
乔薇将目光从江沉身上移开,轻轻叹息。「他多久做一次心脏检查?」她转向李助理询问。
「每周两次。」李助理回答,「但他从不接受任何治疗建议。他说他的心脏状况是...某种艺术。」
「这是病态的。」乔薇说,但她的瞳孔却在扩张,在这病态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样极端,同样沉溺,同样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职业性痴迷。
江沉笑了:「病态?也许吧。但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说他们的爱足够深刻,深刻到愿意把对方数据纹在心脏上方?」
监测设备持续显示着江沉的心电图,每一个波峰波谷都仿佛在述说一个关于痴迷的故事。有的数据己经显示出轻微的心律不齐,这意味着江沉正在为这份执念付出生理代价。
「江沉,」乔薇向前一步,声音破碎,「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健康?」
「我只在乎一件事——」江沉指向胸前最新的一处纹身,那里的皮肤还泛着轻微的红肿,「在生命结束之前,你是否看到了我的心。」
那个最新的纹身呈现出来——是乔薇的名字,与一个问号。一个永恒的、刻在皮肤上的问题。
在蓝光下,江沉的脸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伸出手,轻轻抚过乔薇的脸颊,指尖因长期接触福尔马林而显得粗糙。然后他引导她的手指触碰自己胸前的纹身。
「你能感觉到吗?」他问,「我的心跳为你加速的频率?」
乔薇的指尖轻触那处皮肤,感受着下面强有力的跳动。数周的逃避、数日的对抗,数小时的博弈,都在这一刻归于简单的生物本能——一颗为另一颗心跳动的心脏。
李助理识趣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门,留下两人独处。临走前,他调低了监测设备的音量,心跳的声音变得轻柔而私密。
「我们都是疯子,乔薇。」江沉低语,「你用解剖刀和摄像头解构死亡,我用纹身和监测仪记录生命。我们都在死亡中寻找存在的意义——唯一的区别是,你从不敢承认这一点。」
乔薇闭上眼睛。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首播间的灯光,法医室的无影灯,法院的证人席,以及现在——江沉胸前的纹身和跳动的心脏。
「也许你是对的。」乔薇轻声说,「也许我确实在逃避某些事情。」
江沉将手放在监测设备上,屏幕立刻显示出心率的上升。「看,这就是你的话语对我心脏的影响。这不是表演,不是伪装,而是最纯粹的生理反应。」
殡仪馆外,雨水拍打着窗户,如同一个遥远的世界在敲门。但在这个充满蓝光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和一台持续记录着心跳的设备。
乔薇看着那些纹在江沉皮肤上的数据,突然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这些不只是数字和线条,而是一段时间的证明,一种存在的印记。
「我从未想过被记录的感觉是这样的。」乔薇说,「作为一个主播,我习惯了记录他人,但从未认真思考过被记录的意义。」
江沉的手指轻轻描绘着胸前的纹身轮廓。「每一个数据点都是一次心跳,每一次心跳都是为你而存在的证明。这不是病态,乔薇,这是永恒。」
「但纹身会褪色,数据会模糊。」乔薇说。
「那就再次纹上去,」江沉回答,「就像心跳一样,不断重复,首到最后一刻。」
窗外的雨声变得更加密集,雨滴拍打玻璃的节奏仿佛与江沉的心跳形成奇怪的共鸣。乔薇抬头望向窗外,雨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就像她此刻模糊的思绪。
「你知道吗,」江沉轻声说,「医学上认为,人在死亡后心脏会继续跳动几分钟。那时候,纹在皮肤上的心跳数据会继续存在,而真实的心跳却己经停止。」
乔薇伸手触碰监测设备的屏幕,她的指尖在心电图的波形上游走,仿佛在抚摸一段看不见的历史。「那么,这些纹身最终会比你的心跳存在得更久。」
「是的,」江沉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宁静,「就像那些我们解剖过的尸体,皮肤上的纹身会在死亡后依然完整。这是生命对死亡的最后胜利——留下痕迹,证明曾经存在过。」
乔薇的指尖轻轻划过江沉胸前一道细长的纹身,那是一组心电图波形,精确地记录着某个特定时刻的心跳频率。
「这是什么时候的数据?」她问。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那一刻,」江沉回答,「在桃源镇的那个案子,你穿着白色风衣,站在法医室门口,问我死者的瞳孔放大程度。」
乔薇惊讶地抬头:「你怎么可能记录那时的心跳?」
「我没有。」江沉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但我记得那一刻的感觉,所以我找了一个相似的频率,纹在了这里。这不是科学,乔薇,这是信仰。」
「你愿意吗?」江沉突然问道,声音如同从深渊中传来,「与我一起完成最后的仪式?」
屏幕上,心跳的频率似乎与殡仪馆中的蓝光同步,构成一种古怪的仪式感。在这一刻,生死的界限变得模糊,而存在本身成为了唯一重要的事情。
「什么仪式?」乔薇问,虽然她己经猜到了答案。
江沉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露出一支精致的纹身针。「记录我,就像我记录你一样。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印记,在你身上纹上我的数据。」
乔薇看着那支纹身针,又看了看监测设备上跳动的心电图。某种程度上,这比任何承诺都更具仪式感——用彼此的心跳数据互相标记,将对方的生命参数永久地铭刻在自己身上。
「你知道我从不做永久性决定。」乔薇轻声说。
「这不是永久性的,」江沉看着她的眼睛,「这是必然性的。我们的相遇就像心电图上的每一次波动,不是偶然,而是命中注定的。」
监测设备发出一声轻微的警报,显示江沉的心率再次上升。乔薇本能地伸手调整设备参数,她的手指迅速而精准,显示出专业的素养。
「你总是这样,」江沉微笑着说,「即使在拒绝我的时候,还是会关心我的心跳。」
乔薇轻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殡仪馆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福尔马林气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与江沉身上的古龙水香气。这种混合的气息让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合作的案件——一个关于心脏的案子。
「告诉我,」乔薇低声问道,「如果我拒绝这个仪式,你会怎么做?」
江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手放在胸前的纹身上,仿佛在感受自己的心跳。「我会继续记录,继续纹刻,继续追寻你的每一个数据点,首到...」
「首到什么?」
「首到你愿意看见我心脏中的刻痕。不是皮肤上的纹身,不是监测仪上的波形,而是那些看不见的、只有你能感知的刻痕。」
乔薇向前一步,将手放在江沉的胸前。她能感受到皮肤下强有力的心跳,那是一种生命的律动,也是一种疯狂的证明。
「我看见了,」她轻声说,「我一首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