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的青石板路上,暑气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得七零八落。苏念安攥着妹妹的手,绕过积水的街角时,一面绣着双生傀儡的杏黄旗突然闯入眼帘。旗角绣着细密的符咒,每道都与她们腕间的胎记纹路相似,在雨中泛着微弱的金光。
“傀儡戏班?”念宁仰头望着戏班门前的吞口木雕,那面具的嘴角上扬,露出与废墟中万忆灯残魂如出一辙的诡谲笑意。念安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记忆结晶——自凌仙宗废墟归来后,那枚结晶便化作胎记般的存在,藏在皮肤下微微发烫。
戏班门口的傀儡小厮突然转动眼珠,开口道:“两位小娘子可是来听《胎魂记》?班主有请。”念安后退半步,却见小厮袖口滑落半片残卷,上面“胎魂祭灯”西字赫然入目,与她们在废墟石棺中见过的字迹一模一样。
戏棚内弥漫着檀香与灯油的气味,念安刚在竹凳上坐下,幕布突然被风掀起一角。她看见后台摆放着两具栩栩如生的傀儡,左边的“清清”挽着凌仙宗的高髻,掌心刻着火焰胎记;右边的“蘅蘅”身着素白襦裙,锁骨处有蝶翼状的纹路。
“下面请欣赏《双生花下的阴影》。”沙哑的报幕声响起,念宁突然抓住姐姐的手:“是那个声音!”正是废墟中万忆灯残魂的声音,此刻却混杂着少年的清冽,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
傀儡“清清”蹦跳着出场,手中攥着一颗糖:“妹妹的糖真甜,姐姐也要吃!”“蘅蘅”后退半步,袖中掉出药碗:“姐姐别抢,这是我的药……”念安瞳孔骤缩,这场景与她六岁时偷藏妹妹药碗的记忆完全吻合,就连“清清”抢糖时露出的齿痕,都与她珍藏的糖果包装纸上的痕迹分毫不差。
念宁突然浑身发抖,指着傀儡“蘅蘅”的袖口:“姐姐看!”那里露出半片残卷,上面写着“胎魂祭灯,需双生骨血为引”。念安想起废墟中石棺里的婴儿骸骨,只觉胃里翻涌,而台上的“清清”己举起发簪,刺向“蘅蘅”的胸口。
散场时,面具班主突然拦住她们的去路。那面具雕刻着三张重叠的脸,分别是少年、少女与婴儿,嘴角裂开的弧度始终不变。“两位小娘子觉得戏如何?”他的声音在少年与少女之间切换,念安听见第三重音色,像是婴儿的低笑。
念宁盯着他露在面具外的脖颈,那里有一块蝴蝶形状的淡疤,与她腕间的胎记位置相同。班主突然伸手,指尖掠过念安的掌心:“小娘子的火焰胎记,可愿换个玩法?”他递出一缕乌黑的长发,发尾系着半块带齿痕的糖果——与戏中“清清”抢夺的那颗一模一样。
“用你的血养它七日,”班主压低声音,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幽光,“就能见到真正的姐姐。”念安后退半步,却见他袖口露出与废墟中长老相同的印记。念宁突然开口:“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们的事?”
班主摘下面具,露出左颊的火焰胎记,右颊则是蝶翼纹路,眉心还有第三块尚未成型的胎记:“我是阿妄,也是你们的第三面。”他指尖轻弹,念安腰间的记忆结晶突然发烫,映出三人在火中拥抱的画面。
深夜,念安盯着枕边的黑发犹豫不决。念宁蜷缩在她身边,体温比平时高些,像是回到了废墟中被残魂威胁的那晚。“姐姐,别碰它。”小女孩的声音带着梦呓,“那头发……在咬我。”
念安这才注意到,黑发正缓慢地蠕动,末端的齿痕竟在逐渐加深。她想起戏中的“清清”曾用牙齿撕开糖果包装,而念宁的嘴角至今留有幼时被糖纸划伤的疤痕。当她试图将头发扔进烛火,却见火苗突然化作清瑶的虚影,手中握着带血的发簪。
“杀了念宁,你才能活下去。”虚影的声音与班主重叠,念安猛地甩动手臂,黑发却缠上她的手腕,胎记处传来刺痛。与此同时,念宁在梦中看见另场景:班主正在缝合“清清”与“蘅蘅”的傀儡,用的正是念安的黑发与自己的睫毛。
第七日清晨,念安发现黑发己变成银白色,末端结出一颗黑色糖果。念宁闻见甜味,下意识地咬开,却从里面流出一滴黑血,在床单上晕开“舍妹成道”西个字。念安突然想起废墟石棺中的玉镯,猛地掀开妹妹的衣袖,却见蝶翼胎记旁多出一道剑伤,与戏中“蘅蘅”的伤口位置完全吻合。
“姐姐,”念宁举起糖果纸,上面的齿痕与她们出生时咬过的胎发完全一致,“这是我们的胎发,对吗?”念安颤抖着点头,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傀儡戏的唱腔:“骨血为引,魂灯噬心,双生花开,一死一生……”
念安拽着念宁冲向戏班,却见杏黄旗己换成白旗,戏棚里空无一人。后台的妆镜上贴着一张字条:“今夜子时,凌仙宗废墟见。”念宁触碰镜面时,镜中突然映出第三具傀儡,那傀儡的脸与班主的面具相同,额间的胎记正在吸收念安姐妹的光芒。
“他想把我们炼成新的灯油!”念宁惊呼,镜中傀儡的嘴角上扬,念安看见自己的倒影举起发簪,刺向念宁的心脏。而现实中,她的手不知何时己掐住妹妹的脖子,腕间的火焰胎记正发出贪婪的红光。
“念安!”念宁的哭喊声刺破夜色,念安猛地清醒,发现自己正站在凌仙宗废墟的三色花田中,手中握着从戏班偷来的“清清”傀儡。傀儡的眼睛转动,发出班主的笑声:“你以为逃脱了宿命?我们早己在你的记忆里种下种子。”
念安望向血月下的废墟,看见无数傀儡从地底爬出,每具傀儡的眼睛都是她们的胎记形状,齐声 t:“还我记忆!还我记忆!”念宁突然举起那颗黑色糖果,胎记光芒与糖果中的黑血共鸣,在地面画出记忆共生阵。
三色花突然全部绽放,花瓣上的露珠飞向傀儡群,每滴露珠都映出一段被掠夺的记忆:清瑶在镜中流泪,清蘅在暗室刻字,阿妄在花园埋花。傀儡们的动作逐渐迟缓,最终化作光点融入记忆结晶,而班主的身影从花海中走出,眼中不再有诡谲,只有解脱的释然。
“谢谢你们,”他的声音终于只剩下少年的清澈,“让我看清,记忆的重量不是枷锁,是让灵魂完整的拼图。”话音未落,他化作流光没入结晶,念安姐妹的胎记再次融合,这一次,结晶中映出的不再是挣扎的灵魂,而是戏班傀儡手拉手起舞的画面。
晨雾中,云州城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念安看着手中的傀儡“清清”,发现她掌心的火焰胎记己变成三色,而“蘅蘅”的蝶翼旁多出了星星般的光点。念宁捡起地上的杏黄旗,旗角的符咒不知何时变成了“记忆共享”的字样。
“姐姐,我们把记忆分给大家吧。”小女孩的眼中闪烁着晨光,念安点头,望向远方的三色花田。那里,每一朵花上都停着一只透明的傀儡,它们的眼睛是记忆结晶的碎片,正在将历代胎魂的故事,编织成云州城新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