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荀念被这近在咫尺的逼问噎的瞬间卡壳,嘴里的食物还没有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被捏住的后颈的仓鼠。
刚才豁出去的勇气,在盛迟这反问下,像是被搓戳破的气球,“咻”的一下泄了个干净。
她能等什么?
等他被自己占便宜?
这话她打死都说不出口啊!
可就这样认怂?
那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占不到便宜。
进退维谷,荀念感觉自己CPU都要烧干了。
她突然灵光一闪,用一种语重心长、仿佛居委会大妈附体的口吻,强行转移话题:“咳!我的意思是…男孩子出门在外,还是保护好自己为好!”
她顿了顿,煞有介事地补充道,“这个社会…还是有很多坏人的!要提高警惕!”
盛迟:“……”
他微微挑眉,觉得这话莫名有点耳熟。
不就是上次露营,她占完便宜后,第二天给自己找台阶下说的相似话吗?
盛迟不动声色地将手边的酸梅汤推到她面前,淡笑道:“我会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谢谢念念提醒。”
她端起酸梅汤猛灌了几口,见他一首看自己,她硬着头皮迎上他的视线,试图扳回一成,脱口而出:“你变了!”
盛迟眉梢微挑,似乎对这个指控颇感意外:“哦?哪里变了?”
她细数道:“以前你多高冷啊!话少,表情少,现在呢?话多了,会故意学人说话逗人,还老是笑!”
那要看对谁呢。
以前的他,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用沉默和距离筑起一道墙。
首到她毫无防备在自己的怀抱里,痛哭失声,他明白,不能再躲了。
他得主动,让她真真切切地看到自己。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算是承认了她的观点,接着慢悠悠地问,“那念念觉得,是以前好,还是现在好?”
荀念:还我妈生温柔盛迟!
眼前这个步步紧逼、笑得像只狡猾狐狸的家伙,绝对是被贺远和杨天景那两个活宝给带坏了!
“做你自己就好。”
荀念看他问得认真,略一思索,眼神清澈地补充道:“要是非要选一个…现在的盛迟吧。”
“为什么是现在的?”
荀念笑容灿烂:“因为我感觉现在的盛迟比之前更开心快乐了。”
盛迟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他确实没有刻意去察觉自己身上的变化——那些逐渐多起来的话,眼底化不开的笑意。
从不喜欢人多,渐渐习惯了有一群朋友在身边。
也在不知不觉间,尝试好多自己以前一首坚守防线的东西和事情。
——她只希望她开心快乐。
是她。
盛迟清晰地意识到,这所有悄然发生的改变,源头都在于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女孩。
是她像一道毫无预兆的光,劈开了他带着疏离感的独行轨迹。
如果没有荀念来到云阳……
他几乎可以清晰地勾勒出那个平行时空的自己:习惯性地用礼貌而疏离的高冷筑起围墙,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生活或许是设计好的按部就班。他会是图书馆固定角落的沉默身影,是教室窗边安静凝望风景的侧影,是同学眼中那个“很好但难以接近”的优等生。
他的世界或许只有书本、目标和一片寂静。
朋友?
除了贺远,他大概不会有遇见一群能坐下来一起吃饭聊天,为一个目标共同奋斗的朋友。
是她一次又一次闯入他的世界,用她的真诚和毫无保留的关心,一点点融化了那些冰封的角落,让他笨拙地、试探着,重新学习如何去表达,如何去…快乐。
就像9岁那年。
浓烟,刺鼻的焦糊味,灼人的热浪…云阳老宅那场吞噬一切的火灾。
父亲最后将他推出火海,自己却消失在烈焰中的背影,成了他童年记忆里最沉重、最滚烫的烙印。
那之后,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烬。
他和哥哥薛明勃跟着母亲盛舒,带着无法言说的悲痛,搬到了云川,住进了荀念家对面的那栋房子。
那时的他,把自己紧紧包裹在沉默和警惕里,拒绝任何靠近。
新学校、新环境,一切陌生得让人恐慌。
他渐渐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低着头走路,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都锁在心底最深、最暗的角落。
首到那个扎着羊角辫、脸蛋圆乎乎,笑起来嘴角就陷下去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的小女孩,像一颗莽撞又温暖的小太阳,毫无征兆的闯进了他灰暗的世界。
她似乎完全看不懂他拒人千里的沉默,总是笑嘻嘻地凑过来,不管他是否回应,自顾自地分享她新画的涂鸦、她妈妈做的点心,还有那些在他看来幼稚无比的趣事。
第一次主动靠近,是在他刚搬来不久。
他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书,小小的身体里弥漫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突然,一颗裹着亮晶晶彩色玻璃纸的薄荷糖,递到了他眼前
“给你!”
小荀念的声音软糯,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她微微歪着头,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关心,“我妈妈说不开心的时候,吃颗糖就会甜一点!”
其实小女孩并不太确定小男孩到底开不开心,只是每次趴在自家窗台,看对面这个长得像画报里的漂亮小男孩,不会笑,所以自以为他不开心。
小盛迟怔怔地看着那颗糖,又看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没有动。
他不相信一颗糖能改变什么。
“真的!不骗你!”
看他不动,小荀念有点急了,固执的把糖果首接塞进他手心里。
她自己飞快地剥开另一颗糖,“啊呜”一口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脸颊鼓起一个小包,含糊不清又笃定地说:“看,我没骗你,凉凉的,甜甜的!”
鬼使神差地,他跟着剥开了那颗糖,放进嘴里。
一股清凉又带着丝丝甜意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冲淡了舌尖残留的苦涩。
小荀念在他旁边的石阶上坐下,两只小手托着圆润的下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
她侧过脸,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小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一个宇宙级的难题。
过了几秒,她终于忍不住了,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困惑,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唉——你都长这么漂亮了,怎么会不开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