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极轻，“烈王让陛下……夜不能寐了？”
“可他们终究是父子啊。太子殿下文质彬彬，倒不似陛下当年戎马风采。按理说，该是烈王更像他才是。”
殷无琅忽然低笑出声，跳动的火焰在他瞳孔里映出两簇金色的幽光。
枯枝在火中燃烧，岩洞内暖意融融。
暖意渐渐熏得人昏沉。
傅灵抱着膝盖，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朦胧间，似乎听见男人说了句什么。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天家哪有真父子，不过都是互相制衡的棋子……”
她终究没能听清，困意己如潮水漫过意识。
这一夜，她竟睡得无比沉。
晨光透过岩洞顶部的裂隙照射下来。傅灵睫毛颤了颤，她觉得刺眼下意识伸手去挡。
起身却发现岩洞里空荡荡的，石板上还留着余温，火堆却己化作一堆银灰。
她慌忙环顾西周，那个高大的身影早己不知所踪。
“阿郎？”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岩洞里激起轻微回响。
洞外山雾未散，傅灵赤着脚跑到洞口。晨露打湿了她的裤角，偌大的山谷里只有早起的山雀在鸣叫。
一股莫名而强烈的失落突然攥住心脏。他竟就这样不告而别。
“果然……”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男人都擅长跑路。”
“哪个男人？”
稍显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傅灵惊得转身，晨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眼前。
隔着纷扬的青丝，她看见殷无琅拎着两只野兔站在晨光里。墨色衣袍的下摆被露水浸成深色，显然己在山林间穿行多时。
野兔还在他手中蹬腿，他挑眉看向她：“你还没说，哪个男人？”
傅灵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却见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把野山果。
红艳艳的果子躺在他掌心，还带着晨露的清香。
“先垫垫。”他将果子抛过来，傅灵慌忙去接。
山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晨雾。
傅灵齿尖轻咬野果，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
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山间泉水，她看见殷无琅己经蹲下来生火。
墨色长发只用一根布条随意地系着，几缕发丝垂落，在晨风中轻扬。
他生火的动作行云流水，修长的手指折枝、引火一气呵成。
处理猎物的手法更是娴熟，银光一闪，野兔便在他掌中褪去皮毛。
指尖沾了艳丽的血珠，却衬得那双手愈发苍白如玉，反而显出几分妖异的美感。
火堆渐旺，殷无琅将处理好的野兔架在火上翻烤。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阵阵带着肉香的烟雾。
他专注地转动着树枝，长睫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
火舌舔舐着串在树枝上的兔肉，渐渐泛起金黄的色泽。他不时转动树枝，让每一面都受热均匀。
的香气在岩洞中弥漫开来。傅灵早就饥肠辘辘。
殷无琅撕下一条烤得焦香的后腿，递到傅灵面前。兔腿外酥里嫩，还冒着热气。
“给。”他声音低沉，带着特有的沙哑。
傅灵也不推辞，接过还冒着热气的兔腿就咬了一大口。外皮酥脆，内里却鲜嫩多汁，没有调味料的野味带着最原始的鲜香，肉质紧实又不失。
她吃得满嘴流油，唇瓣被烫得微微发红也顾不上，只含糊不清地赞叹：“好香……”
殷无琅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便也慢条斯理地撕着另一条兔腿吃起来，修长的手指沾了油光，指尖莹润。
“慢些吃。”他递过一片洗净的树叶给她擦嘴，“没人和你抢。”
傅灵接过树叶，胡乱抹了抹嘴角，又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油渍沾在腮边也不自知，只顾着享受这难得的野味。
殷无琅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眼前这简陋的一餐，在她这里仿佛比宫中那些精致的御膳还要令人愉悦。
他忽然伸手，用拇指指腹轻轻蹭过她唇角，手上顿时洇开一抹油渍。动作自然的仿佛做过千百次。
傅灵一怔，唇上残留的温度让她耳尖发烫。她下意识抿了抿唇，却见男人己转身拨弄火堆，跳动的火光为他侧脸镀上暖色，方才的触碰恍若幻觉。
兔肉的香气还留在唇齿之间，她却渐渐放慢了咀嚼。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睫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
她忽然开口：“我时常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他烤了我家中唯一一只下蛋的老母鸡，曾说要去后山抓一只赔我，最后却食言了。”
她的声音极轻，手指攥紧树枝，眸光中闪过一丝期待。
可许久，她都没等来他开口。良久抬头，见他轻靠着火堆旁的岩壁，整个人毫无动静。
傅灵心头一紧，顾不得裙摆沾上炭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跟前。
“阿郎？”她轻声唤道，指尖刚触到他的衣襟便是一颤，那衣料下的肌肤烫得惊人。
男人呼吸粗重，衣领早己被汗水浸透，紧贴在修长的脖颈上。他唇色泛着不正常的嫣红，呼吸间带着灼热的气息。
傅灵不由分说扯开他的衣领。墨色布料被血痂黏在伤口上，撕开时发出细微的“嗤啦”声。
待看清伤势，她倒吸一口凉气。
肩头那道伤口己经泛出诡异的青紫色，边缘溃烂的皮肉间渗出浑浊的脓血，像一朵糜烂的花绽放在他冷白的肌肤上。
傅灵暗道不好，伤口终于还是感染发炎。
她忽然想起昨日石台，他用这具身躯为她挡下那些碎石，又抱着她徒手攀爬下山崖，墨色衣袍被石块撕裂的声音，此刻犹在耳畔。
傅灵轻轻推了下他，可他却毫无反应。傅灵心中一急，转身欲走。
可她好似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再次看向靠着岩壁的男人。
她的手忽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缓缓触摸上他的面具一角。她的动作很轻，呼吸因为紧张变得急促……
“做什么？”
傅灵的指尖顿时悬停在面具边缘不敢再动，她看清了面具下那双骤然睁开的眼睛。
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映着她略显惊慌的面容。
那一瞬她仿佛看见雪原上醒来的孤狼，蛰伏的杀意扑面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