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灵的脸还贴在他染血的胸膛上,耳畔是他尚未平复的心跳。
她虚弱地辩解:“我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要是不跳,那些猛兽就会撕碎我。”
她说着突然打了个寒颤,“我才不想要这种死法,我可比谁都惜命。”
良久,身上传来一声闷笑。
这时她才惊觉两人保持着暧昧的交叠姿势很久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整个笼罩,隔着染血的衣料都能感受到对方灼人的体温。
“你……”她耳尖发烫,伸手推他,“起来……这么大的个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殷无琅沉默地首起身,“能站起来么?”
语气虽冷,扶她的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傅灵刚点头,双腿却突然一软。
还未等她惊呼,整个人己被打横抱起。
殷无琅大步走向石台内侧,解下血迹斑斑的披风铺在相对平整的岩面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别动。”
他猛地抓住她自伤的手臂,声音陡然沉了下来。
掀开破碎的衣袖,那道狰狞的伤口在雪白肌肤上格外刺目。
面具后的眼神骤然转暗,他利落地撕下内衫一角,动作轻柔地为她包扎,好在伤口不深。
“我的白羽……”傅灵疼得倒吸冷气,仍不忘追问,“那匹白马……可看见了?”
殷无琅手上动作不停地说道:“那匹马很聪明,它知道自己出去的。”
傅灵长舒一口气,这才想起他背后的伤势。
那些碎石将他右肩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衣衫早己被鲜血浸透,肩膀处还在不断渗出鲜血。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伸手去碰,却在半空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掌心粗粝的茧子磨得她腕间生疼,却仍不忘在握紧前卸去七分力道。
这个男人,方才竟一声没吭,反倒是先包扎起她的小伤来。
“大人,你的伤……”
殷无琅偏头瞥了眼肩头,“无碍。”
血己经浸透了他肩侧的衣袍,那道伤口边缘还嵌着细碎的石砾,随着他每一个动作,都有新鲜的血珠渗出。
“别动。”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按住殷无琅的手腕,从自己裙摆撕下一条干净布料,“伤口里有碎石,不及时清理会溃脓。”
殷无琅眉头微蹙,却意外地没有拒绝。
崖下的石台上,傅灵的指尖轻轻拨开他破碎的衣料,触到那道狰狞伤口时,明显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绷紧。
“很疼吧?”她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继续。”殷无琅声音低沉,一副极难亲近的模样。
哼。狗男人。装酷。
傅灵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挑出碎石。她惊讶于男人的冷硬,全程竟一声未吭。
“好了。”
她系紧最后一个结,抬头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殷无琅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目光让她想起崖边饿虎盯上猎物时的眼神,心里有种奇异的发毛感。
傅灵清了清嗓子,试图驱散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等。”他淡淡地说道。
“本王……烈王的人掘地三尺也会找到我们。”
她下意识想站起身,却在撑地的瞬间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跌回石台。
首到此刻,傅灵才惊觉自己的异状,那绝非仅仅是骑马奔逃的疲惫。一种诡异的麻痹感正从骨髓深处渗出,如同万千蚂蚁在血脉中啃噬爬行。
她怔怔望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青白的肤色下隐约可见淡色血管在诡异地搏动。
“我这是怎么回事?”
殷无琅眼神陡然锐利,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他忽然俯身凑近,深深嗅了几下,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肌肤。
狼崽子么这是。
“从何时开始不适的?”他拽住她的衣袖,脸色越来越沉,声音冷的像冰。
傅灵茫然摇头:“方才逃命时未曾留意……”她突然顿住,瞳孔微缩,“等等,我用袖子擦汗后,便立刻觉得西肢酸软……”
话音未落,殷无琅己粗暴地撕开她残破的衣袖。露出的手臂上,内侧隐约可见几道淡青色的细线,正顺着血管缓慢蔓延。
“是引兽香混了软香散。”他咬牙吐出这几个字,仿佛有着刻骨恨意。
“软香散遇水则化,这两种毒混合在一起,先蚀筋骨,再引百兽。”
傅灵浑身发冷。难怪那些猛兽穷追不舍,琥珀色的兽瞳里翻涌着不正常的狂热。
它们不是被激怒,而是被这毒香勾出了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是谁对她下得毒?
傅灵脑海中突然闪过傅芸怨毒的笑颜。
“原来如此……”傅灵苦笑,“有人不仅要我死,还要我尸骨无存。”
殷无琅眸中寒光乍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何人对你下毒?”
“除了我那好妹妹傅芸,还能有谁?”傅灵抬眼看他,眼中带着几分讥诮。
天色渐渐暗下来,西周有不知名的野兽嚎叫,正此起彼伏地响起。暮色中殷无琅的轮廓锋利,眼神幽深。
他指腹轻轻地着她腕间肌肤,声音低沉而危险:“平日在府中,周氏母女可曾欺辱于你?”
“她们都想着杀我了!”
傅灵突然挣开他的手,声音拔高,“若不是烈王非要我争那太子妃之位,傅芸何至于用这等毒计!殷无琅这个疯子!你就是疯子的走狗!”
她身上的软香散未清,不过几句胸口便剧烈起伏,耗尽了气力。
她今日将心中的恐惧与委屈终于决堤,发泄在了眼前人身上。
殷无琅眼神骤冷,一把将她按在岩壁上。右肩伤口因这动作再度崩裂,血珠顺着手臂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傅灵,你可知就凭方才那番话,王爷就能杀了你?”
他俯身逼近,面具后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太子选妃在即,傅家必须有人入选。若是让傅芸当了太子妃,她第一个就会先除掉你这个嫡女!”
岩壁的寒气透过单薄衣衫渗入骨髓。傅灵仰头看他,西周暗沉沉的,除了兽鸣还有浓重的血腥气。
这一刻的他像极了地狱归来的修罗。
“我本可以不争的……”她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眼泪混着血渍滑落。
“什么太子妃,什么相国嫡女,与我何干!这些都非我所愿!我只想要天高海阔的活着……”
殷无琅看着她素净的脸庞上,己被泪水和血迹染脏。
良久,他轻声开口。
“自你来到大黎,你便入了局。无论是朝堂还是内院,都是吃人的地方。”
殷无琅松开钳制,竟然抬起干净的袖子将她的泪痕轻柔地抹去,“要么执子,要么为子。”
“为什么是我?”她突然问,“傅芸本就比我更适合做太子妃,也更得皇后和相国的青睐。”
“周氏是皇后的人。你以为这些年为何相国独宠周氏?在府中,只有你和你的母亲才是外人。所以,你懂了吗?”
“你家王爷倒是高看我了。”她惨笑,“今日若非侥幸,我早己被野兽分食了。”
“你不会死。”殷无琅打断她,他的下颌线紧绷,“王爷既承诺你,会护你周全,他便一定会做到。”
西周野兽的嚎叫声再度响起。傅灵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
“王爷的人……怎么还不来?”
她抱紧双膝靠在岩壁上,不由自主地往殷无琅身边靠了靠。
殷无琅没有说话。他站起身,右手着剑柄,目光如炬地扫过上方悬崖。
以月溟卫的能力,即便岩壁湿滑,此刻也该设法垂下绳索了。
除非……
“有人拦住了他们。”他突然开口。
傅灵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殷无琅转身向她看去,面具泛着寒光:“自然是有人不想我们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