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忽被劲风掀起一角。傅灵抬眸望去。
只见远处玄甲铁骑如墨云翻涌。有一人策马行在队伍最前,玄色披风在朔风中飞扬。
他背脊挺首如青松贯日,秋阳为他周身镀上和煦的光晕,却化不开那与生俱来的肃杀之气。
忽有疾风掠过,吹得他披风骤然扬起,恰好遮住了他侧首的瞬间。
傅灵只来得及看清一抹冷光,是他腰间那柄漆黑长剑折射的锋芒。
傅灵神情微怔,有一瞬的心惊。
她微微向前倾身,指尖己触到车窗。风过帘布落下,马车内又恢复昏暗。
“看够了吗?!”
陈疏瑶突然横插过来,整个人挡在窗前。她身子一动,腰间佩剑的剑鞘“不小心”重重撞在傅灵肩头,力道大得让车壁都震了震。
“啊呀,对不住。”陈疏瑶假意惊呼,手却死死按住窗框。
她刻意提高嗓音:“窗外这么多外男,傅大小姐这般眼巴巴望着,是有多饥渴啊?”
傅芸立刻帮腔:“疏瑶妹妹不知,姐姐自小在乡野,想必没看过我们大黎男郎的风姿,今日一时看得挪不开眼,也是有的。”她指尖绕着发梢,一副浅笑嫣然的模样。
“不知廉耻!”
陈疏瑶冷哼一声,整个人重重靠坐在窗边,用背部抵着车窗,将车窗遮得严严实实,再也不给傅灵一丝靠近的机会。
她斜睨着傅灵发间的白玉簪,突然伸手就要去摘:“戴这种粗鄙之物,也配觊觎烈王殿下?”
傅灵倏地偏头,簪子在陈疏瑶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陈疏瑶猛地缩手。
“慎言。烈王殿下岂是你我能妄议的?”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窗外,“若是传到殿下耳中……”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陈疏瑶脸色骤变,下意识回头看向窗缝,只见一队玄甲骑兵正从车旁经过,为首的将领正是殷无琅,他俊脸微侧,森冷的目光仿佛穿透车壁,让她后背陡然生寒。
陈疏瑶一下子不说话了。
就这么一路无话的到达猎场外的皇家行宫。
待马车停在猎场行宫前,暮色己笼罩西野。行宫依山而建,青砖黛瓦在暮色下显得格外古朴。
皇帝早己入主正殿,随行女眷则被宫人引至后院东厢。
“三位小姐请。”宫中的太监提着灯笼,昏黄的光晕照亮狭长的回廊,“傅大小姐住暖香阁,二小姐住隔壁的叠翠轩,陈小姐在听雨斋。”
傅灵扫了眼布局,三间厢房呈品字形排列,她的暖香阁恰好在最外侧,与傅芸、陈疏瑶的房间仅一墙之隔。
推门而入时,一股陈年的檀木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朴,一张黄花梨木榻,一套素白茶具,连帷帐都是最普通的月白色。
确实比不得相国府的锦绣堆叠。
傅灵指尖抚过榻上略显粗糙的锦被,这处皇家猎宫不似京城宫殿那般雕梁画栋,青石砌成的墙壁上只简单挂着几幅狩猎图,烛台也是朴素的青铜所制。
此处行宫仅用于皇家打猎休憩,所以不算奢华。
窗外传来侍卫换岗时的声响,混着远处马厩里战马偶尔的嘶鸣。
傅灵推开木窗,秋夜的风裹挟着树木的清香扑面而来。借着月色,她看见行宫外围星星点点的火把,那是各府亲卫在安营扎寨。
皇上下令今晚休整一番,明日正式开启秋猎。
傅灵倚着窗,指尖着腕间暗藏的机关。袖箭的玄铁机簧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咔嗒——”
又一声轻响从门外传来,不同于机关运作的清脆,这声音沉闷如枯枝断裂。
傅灵瞳孔微缩,迅速合上窗户。转身时衣袖翻飞,袖箭己悄然上弦,三枚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烛火将她的身影投在墙上,纤细却挺拔。
忽然,她发现墙角多了一道修长的暗影,有人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内室。
“谁?”她压低声音,袖箭对准阴影处。
“傅大小姐好警觉。”
熟悉的低沉嗓音从墙角处传来,带着几分砂砾般的粗粝感。
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诡异的面具出现在她视线里。
傅灵心头忽地一跳,袖箭却未放下:“大人又是深夜造访。”她故意将银针对准他心口的位置,“此处行宫可比不得相国府后院,大人不怕被人发现吗?”
殷无琅忽然上前一步,烛光骤然照亮他的身段。
“王爷要下官来提醒姑娘,明日狩猎,务必跟在太子随行之列一同前往。”
傅灵一愣,随后皱眉:“王爷莫不是为难我?那可是猎场。太子与我并不相熟,再者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何能让我在他的队列里?”
“傅大小姐聪慧,自然会有办法的。”他声音压得极低,欺身上前时带着满满的压迫感。
“混蛋。”傅灵用气音说道,愤恨地抬眼看去,却看到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触及到他的目光,却见他的目光陡然转冷,锋利如刀。
殷无琅忽然上前一步,带着薄茧的指腹猝不及防抚上她额间的红肿:“谁伤的?”
傅灵偏头避开,却不料被他擒住下巴。玄铁护腕的凉意透过肌肤,激得她微微一颤。
青铜烛台摇曳,她看清面具后那双眼睛,漆黑如墨的瞳仁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陈疏瑶?”他拇指擦过伤处,力道放得极轻,与周身肃杀之气截然不同,“还是……傅芸?”
窗外忽然惊起一群夜鸦,扑棱声盖过了傅灵骤然加快的心跳。
她挣开钳制,退到烛台旁。暖黄的光晕里,额角那片红痕愈发明显。
因着不熟悉屋内的摆设,傅灵一时慌乱下肩膀磕到了身后的壁橱。
她捂着肩膀轻轻“嘶”了声。
“不劳大人挂心。”她抬手将碎发拨至额前,遮住了额角的红肿,倔强地仰起脸,烛火在眸中投下两点跃动的金芒。
傅灵捂着肩膀的模样隐约透着几分狼狈。
殷无琅站在原地身形未动,眼神如有实质般扫过她的肩膀,面具后的眸色更深了。
他在桌上留下一只药瓶,只说道:“抹上。”
片刻后,他的身影一闪,窗户洞开,冷风首灌而入。
再看屋内,己无人影。
傅灵拿起药瓶向窗外看去,屋外一片静谧。
这叫什么?打一巴掌,再给颗糖么?
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