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后的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悸。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腐臭味尚未散尽,混合着焦土特有的硫磺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古怪味道。幸存者们大多瘫坐在地上,剧烈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沉的恐惧与茫然。
那个背部被“行尸”抓伤的瘦弱男人,此刻己经气息奄奄。他躺在冰冷坚硬的焦土地上,双眼圆睁,瞳孔渐渐渙散,口中不断涌出带着血沫的呻吟。鲜血从他背部的伤口汩汩流出,将身下的黑土浸染得更加深暗。
李娜跪在他的身边,双手沾满了鲜血,用撕下的布条徒劳地按压着他的伤口,试图止血。但那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显然伤及了内脏,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杯水车薪。女护士的脸上沾着泪水和尘土,神情绝望而无助。
“没……没用的……”重伤的男人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嘴角勉强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知道……我不行了……”
“别胡说!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李娜哽咽着说道,但她自己也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在这个没有任何医疗条件的鬼地方,如此严重的伤势,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健身教练,那个在战斗中表现还算勇猛的肌肉男,此刻也顾不上自己小腿上那道深长的伤口,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叫高飞,刚才在短暂的交流中,林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其余的人,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眼神闪烁,有的则下意识地与那垂死的男人拉开了一些距离,仿佛他身上带着某种会传染的瘟疫。
雷震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重伤男人身边,蹲下身子,沉默地看着他。他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在暗红色的天光下显得愈发狰狞,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雷震的声音有些沙哑。
“赵……赵德柱……”男人断断续续地说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他断裂的生命线,“我……我家里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女儿……”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女儿……家……这些曾经无比熟悉和温暖的词语,在此刻这个绝望的“遗弃焦土”上,显得如此遥远和讽刺。
雷震沉默了片刻,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赵德柱的肩膀:“撑住,兄弟。我们……我们会想办法的。”
这句安慰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林默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没有上前,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他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分析着他们内心的变化。
赵德柱的生命力在飞速地流逝。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中的光芒也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在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之后,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彻底失去了声息。
他死了。
成为他们这十三个“参与者”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牺牲品。
李娜发出一声压抑的哭泣,趴在赵德柱的尸体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王小胖也红了眼圈,低下头,不敢再看。
那个之前精神己经崩溃的青年,目睹了这残酷的一幕,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雷震缓缓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深吸一口气,对众人说道:“把他……找个地方埋了吧。不能让他就这么曝尸荒野。”
“埋?”一个尖嘴猴腮、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尖利,“雷老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谁知道那些鬼东西会不会再来!”他叫刘三,刚才战斗的时候一首躲在人群后面,此刻倒是第一个跳出来发表意见。
“刘三!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高飞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小腿上的伤口因为他的激动而再次渗出血来。
“我怎么不是人了?我这是为了大家着想!”刘三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梗着脖子争辩道,“死都死了,难道我们还要为了一个死人,把自己都搭进去吗?规则说了,这里背叛和杀戮都被默许!我们得现实一点!”
他的话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每个幸存者的心里。
“你闭嘴!”雷震怒吼一声,眼神如同要噬人的猛虎,吓得刘三立刻噤声。
“赵德柱是为了我们死的!”雷震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如果我们连这点人性都没有了,那我们跟那些行尸有什么区别!”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赵德柱,我埋定了!谁要是不想帮忙,可以滚蛋!但我警告你们,在这个鬼地方,落单的人,死得更快!”
雷震的威势暂时压制住了刘三等人。大部分人虽然也心存恐惧,但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同伴的尸体就这么被遗弃。
在雷震的带领下,几個还有力气的男人开始用石块和手边的简陋工具,在相对松软一些的土地上挖掘一个浅坑。林默也默默地加入了他们。他虽然体力不佳,但也尽力搬运着石块。
在挖掘的过程中,林默的脑海中一首在回放着刚才的战斗画面。那些“行尸”的弱点、暗红色气体的作用、以及自己“因果之线”能力触发时的感觉……他需要尽快理清这些头绪,为下一次可能随时到来的危机做好准备。
他注意到,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当他全神贯注地观察战场,试图找出破局之法时,那种“预警”的感觉会更加清晰。而当他主动开口提醒他人时,精神力的消耗似乎也会更大一些。这是否意味着,他的能力不仅仅是被动感知,还可能与他的“意图”或者“干涉的程度”有关?
还有那个刘三……林默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身上扫过。这种自私自利、在危险面前只会退缩,在安全后却跳出来煽风点火的人,在任何团队中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规则西,“背叛与杀戮将被默许”,这条规则就像一颗毒瘤,会不断侵蚀和瓦解幸存者之间本就脆弱的信任。
很快,一个简陋的浅坑挖好了。赵德柱的尸体被小心地放了进去。没有墓碑,没有悼词,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
当最后一捧焦土覆盖在赵德柱的脸上时,李娜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高飞也默默地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埋葬了赵德柱后,幸存者们的情绪都显得异常低落。队伍从十三个,变成了十二个。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在他们心头。
雷震打破了沉默:“大家休息一下,处理一下伤口。然后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去找那个‘初生之泉’。”
李娜强忍着悲痛,开始为高飞处理腿上的伤口。幸好她随身带着一个小小的急救包,虽然里面的东西不多,但总算有一些消毒用品和绷带。
林默走到雷震身边,低声说道:“雷哥,刚才那些‘行尸’,它们的行动似乎和地面裂缝里冒出来的那些暗红色气体有关。气体越浓的地方,它们越活跃,力量也越大。而且,它们好像没有视觉,主要依靠听觉和对活人气息的感知来确定目标。”
雷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点了点头:“嗯,我也注意到了。以后我们行动的时候,要尽量避开那些裂缝密集、气体浓郁的区域。还有,尽量保持安静。”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林默,有些迟疑地问道:“小林,刚才……你是怎么提前知道那个怪物要从背后偷袭高飞的?”
林默心中一凛,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他早就想好了说辞:“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当时我精神高度集中,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感觉他有危险,就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可能是……第六感吧。”
这个解释虽然有些牵强,但在这种超自然的环境下,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雷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说道:“不管怎么样,你救了高飞一命。以后大家都要多留个心眼,这个鬼地方,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林默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能力还不能轻易暴露,否则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险。
队伍短暂休整后,重新上路。
赵德柱的死,像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让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但与此同时,也让一些人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了他们所处的绝境,求生的欲望反而变得更加强烈。
然而,分歧的种子,也悄然埋下。
刘三和另外一两个与他臭味相投的人,有意无意地与大部队拉开了一些距离,他们小声地嘀咕着什么,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算计。
那个精神己经崩溃的青年,则像个游魂一样跟在队伍后面,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傻笑或哭泣,让其他人感到一阵阵心烦意乱。
林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暗自警惕。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们依旧朝着之前那个疑似有雾气的方向前进。脚下的焦土似乎变得更加荒凉,空气中的硫磺味也愈发浓烈。远方那座黑色的巨塔,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这些渺小的求生者。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天色似乎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片令人压抑的暗红色。他们没有手表,也无法判断具体的时间流逝。
就在众人感到精疲力尽,准备再次休息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雷震突然停下了脚步,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向前望去。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的地平线上,那片之前看起来若有若无的白色雾气,此刻变得清晰了许多。而在雾气的边缘,隐约可见一片与周围焦黑土地截然不同的、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散发着微光的……绿色?
绿色!
在这个只有黑色、红色和灰色的死寂世界里,骤然出现的一抹绿色,是如此的显眼,如此的……充满生机!
那会是“初生之泉”吗?
一丝微弱的、几乎快要被绝望吞噬的希望,如同余烬中重新燃起的火苗,在每个幸存者的心中,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