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站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隔门外,屏息聚气的何雅雯隐约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从里面传出。
“哎呀,肖总,这次的策划案就交给陶皓做嘛,他上个季度的业绩虽然不如阮晨安,但是他至少胆大心细,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置公司于不利之地,您说是不是?”女声撒娇着恳求,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在何雅雯的四肢峰起。
少顷,昨日那个怒吼的男声才平缓答道:“这件事客户那边也没给我个准确的答复,我也不好信口开河啊。”语毕,一味碧螺春的郁香飘进何雅雯的鼻腔。
“那您想想办法嘛,实在不行……”
何雅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猛地握住门外把柄,使劲往里一推,里屋的两个人见状都纷纷愣了一会,紧接着才立马各自正襟,一派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当何雅雯的目光第一眼遇上坐在一旁的女人时,才愕然发觉她就是昨天陈诗莹指名道姓给她看的王乐乐,今天的她穿得比昨天更少,妆容也比昨天更妩媚,淡抹眼尾的珊瑚粉几近呼之欲出。
“咳,请问你是?”肖伟一本正经地官腔官话道,同时整了整自己的深蓝色领带。
何雅雯闻声迅速清了清嗓子,将昨天自己与阮晨安负责的策划案客户的谈话内容跟总经理复述了一遍,“我的想法是,这件案子我可以跟阮晨安他们组一起合作,况且客户昨天也同意了我在市场方面的提议,这样携手合作肯定会事半功倍。”
在何雅雯陈词的过程中,王乐乐一边蹙眉思索,嘴巴微张,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未吐一言一语,一边翘着二郎腿,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左腿的膝盖上滴答跳着,像极了悬疑小说中绞尽脑汁出谋划策的女反派。
“等下,这件事明明是我们策划部的工作,你一个开发部的员工凭什么指手画脚?”
面对王乐乐的尖酸质问,何雅雯化骨绵掌以柔克刚:“因为我觉得咱们华网既然是S市IT产业的龙头,那在处理客户的案件时就应该尽可能地多部门进行调动,这样一来不仅能集思广益,出色地完成客户布置给我们的任务,还能提高每个员工的业绩、个人价值、工作能力,何乐而不为呢?”
本来附和着王乐乐点头的肖伟在听完何雅雯的一席话后立刻倒戈,朝她露出赏识的微笑。
“就算是这样,那你又是怎么拿到客户的电话呢?莫非你私下里跟客户串通一气又或者?”王乐乐气急败坏,急中生智之下企图将脏水往何雅雯的身上泼,且愈发有越描越黑的趋势。
“是啊,你是怎么知道客户的电话呢?我想,除了专门负责这次策划案的组长跟人事部工作交接员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会知道了。”肖伟同样抛出了质疑。
就在何雅雯不知该如何解释,该如何迅速躲避这临头的污水时,一个电话打进了肖伟的手机号,一阵“是我”“好的”“没问题”“这案子你放心”“行行行好嘞”的应付后,他喜笑颜开地挂下电话。
“刚刚第七组的客户打电话给我了,说昨天晚上咱们华网有个女员工跟他提的方案在公司讨论会上得到一致通过,还特地让我一定要把这个女员工调进组里。”肖伟说着看向了何雅雯,顿道:“我想,客户说的那个女员工,应该就是你了吧,不然你也不会一大早就自告奋勇来我的办公室毛遂自荐了。”
何雅雯羞红了腮帮点点头,王乐乐一心想扣自己头上的脏水现在全部回流到了始作俑者的身上。
“切,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偷偷摸摸给客户打电话这种招谁不会?”王乐乐没好气地起身,不屑一顾地唾弃道。当她经过何雅雯的身边时,悄声却又咬字清晰地附在她耳边威胁道:“路还长,咱们走着瞧。”
由于下午还要去客户公司开策划方案的研讨会,所以肖伟也没多留何雅雯在自己办公室,只是一边恭敬地连连赞赏一边半推半就着将她带出自己的办公室,还让她将自己允许阮晨安继续做这个案子的命令传达给对方。
“好好干,这单子对公司很重要。”临别时,何雅雯突然发现,肖伟的秃头居然闪着金光,他的笑容也格外温馨。
不,他只是在我的眼里裹上了金光,况且,谁会喜欢一个穿黑色混深蓝色格纹衬衫的啤酒肚中年男?何雅雯反复不断地深呼吸,想让自己重新保持冷静。
回到两个部门的办公大厅,当她将总经理和客户的要求对阮晨安和他的组员全盘托出后,一阵欣喜地欢笑刺破了稍显寂静的大厅。
远处,王乐乐眼神犀利、瞳孔放大、咬牙切齿地攥紧拳头,在跟前的办案文件上连续不断地写出何雅雯的名字,然后又一个接一个地划去。散发着冰冷气场的她与办公区另一边的众人欢跃不可谓不泾渭分明,而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陈诗莹大致是摸到了事情的缘由,她冷笑着收回目光,表面上风云不惊、不为所动。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想我这个季度的奖金肯定是没了。真是不得不谢谢你的慷慨帮助,要不今晚跟我们组员一起团建吃海底捞吧?如果你没事的话。”历时一星期的小组讨论、策划研讨、市场数据分析,阮晨安和他的小组以及何雅雯给公司也给客户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这时,走在客户公司的迎宾红毯上,一袭黑色西装的阮晨安对何雅雯邀请道。
“不用那么客气,而且帮公司跟客户排忧解难也是我们身为公司一份子应尽的义务嘛。”何雅雯还在客套推脱,虽然今晚她确实没什么要紧事,但她也不太确定到底要不要——“至于团建的话,我就不参与了吧。”
“别啊,来啊。我请客,而且我的组员都很喜欢你。”走出门厅来到户外,燥热的夏风裹挟着热浪朝两人扑面而来。
在几近睁不开眼的夺目艳阳下,何雅雯看着眼前感情真挚地望着自己的寸头男孩,本想再迂回的说辞到了嘴边却又莫名咽了回去,“好。那今晚把地址和房间号微信发给我,我一定到。”
“就知道你不会扫我们的兴,今夜咱们说好不醉不归的啊。”
随后两人坐进了阮晨安叫的城市出租车里,一路蜿蜒穿梭在浩大的S市里,虽然身侧的阮晨安一直在絮叨不停,不断跟她介绍自己组员的基本情况和他们的黑历史,但何雅雯却瞟向车窗外心思飞扬,目力所及地扫视着窗外高耸的精钢混凝土和反着阳光的玻璃高楼,任由耳畔的浑厚男音右耳进左耳出,只稍介事地颔首低眉回应。
这就是何雅雯的来到华网的半个月,从死党陈思思的偶发提议,带着咸鱼混吃等死的她便意外踏入了华网,紧接着便是亲切备至的陈宸,老道江湖的陈诗莹,秃头伟岸的肖伟,城府深厚的王乐乐,以及此刻坐在她身旁,滔滔不绝的阮晨安。一切都如同命中安排好般顺势推舟,让她措手不及,心口悬石,空虚感偶发空缺。
鉴于何雅雯的策划业务能力出众,总经理肖伟在公司的高层会议和董事会议上都特别点名提到了她。经公司会议和策划部经理的一致同意,何雅雯特许调配,成为策划部的一员。
“让我们大家以热烈地掌声,欢迎咱们的新成员何雅雯。”策划部经理高强率先带头高举双手,沸腾的掌声便随即响起,如礼炮般在宽敞的办公厅回荡。
“谢谢大家。”特地为“乔迁”更上西装的何雅雯弯腰对大家的欢迎予以致谢。随后,在高强的引领下,她来到了自己的新办公区,也顺理成章地成为阮晨安第七小组的一员,并称副组长。
“何姐,咱们之前海底捞见过。”一个微胖男生见何雅雯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伸手示意,见状,她笑着点头表示自己还记得对方。
紧接着,那天所有参与海底捞的组员都挨个跟她打了声招呼,这热切的归属感团团包裹住了她,这种感觉还是无论对她还是他们,都是第一次。
意料之中,调到策划部后,何雅雯与阮晨安天天见面,闲着没事的时候两人还会调侃对方几句,一来二往,关系也渐渐升温。
“这一季度,大家的业绩都完成的不错,尤其是个别小组,成绩斐然,还受到了公司高层的欣赏,在这里让我们为这些小组和它们的成员鼓掌。”高强在部门季度表彰大会上欣喜地宣布道,围着石楠木会议桌就座的两列员工席上掌声跃起。
“当然了,我希望大家也都能借鉴一下这些小组的工作经验,毕竟三人行必有我师,多多学习方能多多益善是吧?”高强又开始了他的官腔鼓吹,“在这里呢,作为部门经理的我给大家提个小意见,那就是大家可以把对自己重要的人的照片拿来当做桌面,”说到中段,在座的员工们纷纷都掩面偷笑,彼此交替着讳莫如深的眼神,“诶,大家别想歪了,我可没说大家一定要放谁谁谁的照片,或者结婚照之类的,当然你想放也没人拦你是吧,我主要是想借此敦促大家的工作,因为每天都看着重要的人的照片,心里是不是也有个心理暗示?不自觉地就会把工作做好?”
尽管高强的理由很牵强,也很鄙俗,但是散会后,还是有很大一部分听从了他的建议,不过大家都是趁各自即将下班时才更换桌面,一来是不想被偷窥,二来是这么做多多少少还有些羞涩。
“要我说,你们部门经理高强啊,就是个情商低又死撑着的直男癌。”每周六晚的例行逛街上,陈思思一针见血地总结。
何雅雯噗嗤一笑,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应和对方地点点头。“不过这样做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让大家有老婆的放老婆,有老公的放老公,没有老公老婆的放爸妈,再不济也可以放自己养的猫猫狗狗嘛,每天赏心悦目地工作胃肠不好。”
“你看你现在说的话,每个字都透露着对高强迷之政策的恭维,那照你这么说,我倒想知道你电脑桌面上放的谁,该不会是……?”陈思思知道何雅雯知道自己会说谁的名字,不过后者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封杀了那个名字。
“我放的是咱们大学寝室里养的三月,就那只折耳猫,你还记得吗?当时咱们毕业把它放生可让我难过了。”似水年华,何雅雯略微神伤,记忆里那只浅灰色,呆萌可爱的生物再度闯进她的大脑。
陈思思一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安慰道:“后来我听学弟学妹们说,三月找到了好人家,就是咱们下一级的学妹,现在人家指不定过得比咱们当初养它还要好。”
“但愿吧。”自从毕业后,无论是陈思思还是何雅雯,都没再领养或者购买宠物,不是因为她们不喜欢或者嫌麻烦,而是这如同奔腾洪流的生活,早已将她们磨得没了耐性,没了精力。
如果岁月可重来……可岁月从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