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才人跪在青石板上,双手无力地撑在身侧,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绝望,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法接受,耻辱和愤恨在她心中翻涌,几乎要将她淹没。
“贬为才人……”她喃喃自语,这几个字在她口中像是带着刺,每说一个都让她心口一阵剧痛。
云才人低着头,不敢抬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周遭那些打量、嘲笑、幸灾乐祸的视线。
特别是柳美人和范美人的目光。
恐惧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想象着柳美人那张总是带着讥讽笑容的脸,还有范美人那双曾经因畏惧而躲闪的眼睛。
如今,这两个人会如何对待她?会不会像从前的她一样,滥用职权,肆意欺凌?
曾经施加在她们身上的每一分痛苦,现在都可能百倍千倍地回到自已身上。
就在她战战兢兢,懊悔忐忑不已的时候,一声嗤笑在她的头顶炸开。
柳美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看到云才人的下场,心中倒也没有那般快意。
她抬眸看向渐行渐远的秦鸢和萧泽锦,微微眯起眼睛。
一直以为,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后宫中,只有她看不惯那些恃强凌弱的行为。
没想到,今天这个刚刚入宫不久的殷美人竟然会大胆地站出来,方才她明明注意到孟才人阻止了她。
如此想着,柳美人的视线扫过从皇上出现开始就始终默不作声的孟才人,见她面色微滞,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思。
她无心多言,转身离开。
范美人站在一旁,身子有些颤抖,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怯生生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云贵人,又看了看离去的柳美人,一时间不知所措。
曾经被云才人欺凌的记忆涌上心头,但此刻看到对方如此凄惨,范美人却没有幸灾乐祸的,反而感到一丝惧意。
她顾不得多想,慌忙提起裙摆,小步快跑着离开了御花园。
萧泽锦与秦鸢并肩坐在御辇上,他侧眸瞧她挺直的腰背,手指正无意识地在衣袖上,眉间偶尔会不经意地蹙起,又迅速舒展,仿佛在隐忍着不适。
“方才怎么不细细地将发生的事情告诉朕?”
秦鸢闻言,指尖一颤。
她深知皇宫之中,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真正瞒过皇帝的。只要他想知道,必然会了解得一清二楚。
自已进入宫中时日尚短,无所可依,唯一勉强能够依靠的便只有这位九五至尊。
她想要在此得以立足,必须想尽办法,筹谋他的偏爱。
在这种情况下,言多必失,还不如表明对他的信任与依赖,将主动权交到他的手上。
正好也可以借此试探试探他对于后宫嫔妃之间的争端是何想法。
秦鸢抬起头,迎上萧泽锦探究的目光:“回皇上,嫔妾并非有意隐瞒。只是相信,皇上必然会明察秋毫,作出最公正的判断。嫔妾只是依照良心行事,其他的,都仰仗皇上圣明了。”
萧泽锦品味着秦鸢的话语,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躲闪和虚伪,只有纯粹的信赖和期待。
他想到秦鸢进宫之前,呈放在他案上的那份薄薄的折子。
那天晚上,在昏黄的烛光下,他读着她的生平,每一页都让他的怜惜愈发浓重。
她没有所谓的娘家,她能依托的只有他。
萧泽锦暗自微叹,嗅着近在咫尺的馨香:“若是觉得累了,可以靠在软垫上小憩片刻。”
秦鸢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皇上已经看出了自已身子不适的状况。
她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耳根也悄然泛红。
没有再强撑,秦鸢缓缓向后挪动身子,小心翼翼地靠在御用的软垫上,朱唇微启,声音轻柔婉转,每一个字都似带着淡淡的蜜意与亲昵:“多谢皇上体恤。”
望着萧泽锦坐在她身边闭眼假寐,秦鸢心头稍松。
适才御花园中那些尖锐的目光、暗藏机锋的话语,以及险些酿成大祸的拉扯,都历历在目。
后宫之中,独木难支。
即便有了皇上的庇护,也不能掉以轻心。
柳美人和范美人虽位份不高,但值得交好。
而孟才人机敏伶俐,善于见风使舵,这样的人虽然看似好结交,但实则难以真正信任。
秦鸢疲倦地扯扯衣袖,手指抚平上面细微的褶皱。
目光不经意间瞥向帘外,阳光正好,宫墙内一片静谧。
也不知待会皇上会不会在清漪苑用午膳。
如果萧泽锦留下来用膳,她必须继续保持警醒,时刻注意自已的言行举止,以免在皇上面前露出疲态或是失礼。
若是不用,她便能好好休息了。
一刻之后,御辇停下。
萧泽锦适时睁开双眼,眼中清明,丝毫看不出方才小憩的痕迹。
内侍们立刻上前,恭敬地拉开帘子,搭好踏脚。
萧泽锦动作利落地站起身,衣袍微微翻飞,先行一步,稳健地走下辇轿。
而秦鸢则在竹月的搀扶下下辇,她的双脚刚刚踏上地面,稍一抬头便撞上萧泽锦看过来的视线。
两人对视几息,秦鸢见他并无就此离开的念头,便只能含笑开口:“皇上,可要在清漪苑用盏茶,歇息会儿?”
如果萧泽锦此时想要离开,大可以借此机会婉拒。
萧泽锦的目光在秦鸢脸上停留须臾,而后颔首,算是默认了她的提议。
不等秦鸢再说什么,他已经转身,迈步走进了清漪苑。
秦鸢瞧着他的背影,神情有一瞬的空白,忍不住偏头看向空旷的宫道,想着会不会有宫人来替她们的主子来请皇上过去。
“主子?”竹月见秦鸢驻足未动,不解地小声提醒。
秦鸢回过神来,迅速调整好表情,对竹月展颜一笑:“无事,我们快些跟上去吧。”
待她走进殿内时,萧泽锦已安然坐在软榻上,一手支在小几上,一手拿着一本书翻看着,好不悠闲自在。
起初,秦鸢并未在意,只当是皇上在阅览什么朝中奏章或是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