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连看都未看一眼，淡淡道：“撤下吧。”
几个宫女对视一眼，也不劝说，直接转身端着膳食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殿内又恢复了死寂。
这些新来的宫人，没有一个真心实意为她着想。
她病了也不会焦急，她不食也不会劝慰，仿佛她的生死都与她们无关。
没一会儿，殿外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隐约能听见几个宫女在交谈。
“皇后娘娘又没用膳？”
“可不是，这都第几天了。不过也好，这些膳食便宜了咱们。”
“可不，这比司设监的伙食强多了。”几个人笑作一团。
“她倒是好大的架子，都从长春宫搬出来了，还装什么清高。”
“听说搬来那天，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带来，现在还端着架子不肯吃饭。”
“难道她还等着能搬回长春宫？”
“诶，你们不知道，要不是太后拦着，那日皇上就要下旨废后了。”
“废后还不是迟早的事？”
“活该，谁让她……”
殿外的笑声还在继续，皇后一声不吭地听着，握紧的拳头止不住地发抖。
这些曾经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的下人，如今竟在她耳边肆无忌惮地奚落。
从前在长春宫，谁敢这般编排她？就是太监宫女私下说话，也要掩着嘴，生怕被人听了去。
如今却沦落到被这些低贱的宫女当面嘲讽的地步。
她紧咬着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惊醒。
那些宫女叽叽喳喳地吵个没完，烦得她头痛欲裂。
她正想走出去训斥一顿时，却听她们的话题已经转向了别处，说起了今早皇上出宫避暑一事。
“你们听说了吗？今早皇上带着几个嫔妃去行宫避暑了。”
“何止听说啊，我还远远地看到了呢。皇上亲自搀着殷婕妤的手，将她扶上御驾，那般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让人羡慕。”
“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多少妃嫔想都不敢想呢。”
“诶，你们说里头这位可坐过皇上的御驾没有？”有人压低声音问道。
皇后站在殿内，脚步顿在原地。她在心里苦涩地回答：没有。
在这后宫这么多年，她从未坐过皇上的御驾，就连在宫中同乘一辇都不曾有过。
而她记得，秦鸢进宫没多久，皇上就让她坐了御辇，后来更是破例赐了步辇给尚是美人位份的她。
如今更是在满朝文武的注目下，亲自将她扶上御驾同乘。
皇后只觉得胸口发闷，手指紧紧攥着帘幔。
皇上为秦鸢一次次破例，对她却只道规矩。
这么多年来，皇上对她连一个眼神都是客气的。
年少时，她以为这是皇上敬重她，后来才明白，那不过是疏离罢了。
那些年少时的期待，那些刻意的矜持，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如今想来都那么可笑。
原来在皇上心里，规矩从来都不是问题，问题只在于是否是他想破例的人。
这些年来积攒的委屈，在这一刻竟不知从何说起。
殿外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她却已经听不下去了。
正当皇后沉浸在思绪中时，殿外传来通传：“孔贵嫔到。”
孔贵嫔一袭淡黄色褙子，步履优雅地入殿。
她向皇后行礼，声音中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讶异地看着孔贵嫔，眉头微微蹙起。
她记得皇上下过令，让侍卫将清宁宫团团围住，除了送膳的宫女，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得进出。
“孔贵嫔是如何进来的？”皇后打量着孔贵嫔，心中愈发困惑，难道那些侍卫已经撤了？
孔贵嫔轻轻抚了抚衣袖：“嫔妾自然有嫔妾的办法，娘娘不必惊讶，这宫里头，从来就没有真正封死的路。”
皇后调整好情绪，没再深究，端坐在主位上：“孔贵嫔怎么没有随驾去行宫避暑？”
孔贵嫔静静地看着皇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嫔妾这副身子，自然是不便远行的。”
皇后的眸光暗了暗：“贵嫔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娘娘这话说得生分了。”孔贵嫔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拨弄着茶盏，“听闻娘娘近来茶饭不思，嫔妾特来看看。毕竟娘娘身子金贵，可要好生保重才是。”
皇后听出她话中的讽刺，冷声道：“有劳贵嫔挂心。”
孔贵嫔没有去用茶，收回了手：“娘娘怎这般客气，在长春宫时，娘娘可不是这般待我的。那时候娘娘高高在上，看我们这些妃嫔，就如同看蝼蚁一般。”
皇后的掌心握着案几的一角：“贵嫔若是特地来看本宫笑话的，现在也该看够了。”
“笑话？”孔贵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后，“娘娘这话说得不对，我是来看热闹的。”
“听说今早皇上亲自扶着殷婕妤上了御驾，宫里都在传呢，不知娘娘心里作何感想？”
皇后闭了闭眼：“贵嫔若无别事，请回吧。”
“这就要赶我走了？”孔贵嫔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也是，娘娘现在想必很累，需要好好休息。毕竟这清宁宫的日子，也不知还要过多久。”
说完，她福了福身：“嫔妾告退。”
转身时，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着皇后这般痛苦，她心中的怨恨才稍稍得到一丝慰藉。
孔贵嫔走出殿门，裙裾在阶梯上扫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的脚步不紧不慢，仿佛在欣赏这清宁宫的冷清景致。
殿门边站着一个宫女，低着头，双手交叠置于腹前。
这是前几日新进清宁宫的人。
当孔贵嫔走过她身边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宫女眼神恭敬地垂下，却又迅速地点了点头，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孔贵嫔这才迈着悠然的步子离去，身后的宫女已经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
行了两日，浩浩荡荡的銮驾终于抵达清涟行宫。
夏日的暑气在这山中稍减，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松香。
萧泽锦住进了临湖而建的清心殿。
这座大殿是整个行宫的正中主殿，殿前是开阔的广场，殿后临水而建，雅致的游廊直通湖面。
